張錯轉臉,和聞人珄離得太近,又快速把臉轉正。
聞人珄樂了,他直起腰:“問你呢,是不是好東西?”
要麼說聞人珄真是個不長心的糟玩意,剛苦大仇深地盤完前世今生孽債累累,他當下就眉眼舒展,竟還稍稍端起來點臭流氓架子......
“你識貨不?”聞人珄問,“我不太認識,就覺得好看。”
“是、好東西。”張錯說。他抿了抿唇,悄悄似地問,“真送我?”
像偷吃了蜜果子。
“是啊,長發才能挽簪子呢。”聞人珄盯翡翠簪子看了會兒,突然伸手越過張錯的肩,把簪子拿起來。
他轉了轉簪子:“你會挽麼?”
“會。”張錯說,“但我、弄得一般,怕弄斷了。”
張錯:“要不,我收起來,不戴。”
小珄少爺打錢窩裡生的,哪聽得了他這麼糟踐東西,遂反怼:“不戴留着上供嗎?東西買了就是要用的,不然買了幹嘛?”
“嗯......”聞人珄想了想,手在空中比劃過兩下。他啧一聲,幹脆一把抓起張錯的頭發來個實踐。
本來以為這姑娘家巧手幹的事,他絕對實踐不明白,可當張錯的長發和翡翠玉簪碰到一起,聞人珄就像突然被灌通了武林秘籍,那手仿佛不是自己的,嫁接了個巧貨,挽得如魚得水。
盯着張錯高挽起的漆黑馬尾,聞人珄:“......”
聞人珄困難地抹了把臉,手指頭古怪地動了動:“我就在腦子裡想了一下......我可真厲害。”
張錯沉默片刻:“是先生聰明。以前,先生挽發、就很熟練。”
聞人珄苦着臉:“嗯......”
“不過你自己、不太喜歡......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張錯說,“是曉眠、喜歡,她又手笨。”
聞人珄:“......”
他下意識嘟囔道:“我還以為我是給你......”
張錯要是他的美嬌妻,這一頭長發,他能玩一輩子......什麼花樣練不出來......
“先生。”張錯忽然喚他。
“嗯?”
張錯擡頭,聽得出擔心:“上輩子,因為那些事,你過得、不開心。”
“這一次,我是真的、真的想給、先生自由,保護先生。”張錯咬了咬牙,“怪我,一直、沒有長進。隻會......依靠你。”
“對不起,先生。”
張錯輕輕拉過聞人珄的手,雙手捧住,将額頭貼在聞人珄手背上,一如他們初見那時刻。
那時地下黑得不見五指,聞人珄什麼也沒進眼,現在他才看到,張錯這樣的姿态,竟萬分虔誠。像一個掏心掏肺的信徒,窮其一生,隻為沾染神明腳下一丁點塵埃。
“先生,我不該、來找你的。”張錯低低地說,“但是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聞人珄渾身一震,感覺後背在發麻,隐隐微微刺痛。
“張錯。”聞人珄喉結滾動,咽下某種莫名翻動的情緒,“先生讓你活過來,又抛下你。你不怨嗎?”
“我好想你。”張錯又這樣說。這是他的回答。
很想、很想。
很想這個人,想到活不下去,想到不能死掉。人間地獄,黃泉碧落,他要怎麼才能再找回他?要多大代價,才能不錯過他?
他不敢動,哪都不敢動,僵化成一尊孤立的石像,沒進歲月長河,浪沖不垮,風吹不鏽,等彼岸的渺茫。
聞人珄手指微微抖動,擡起來,在張錯鼻尖的小黑痣上輕輕彈了一下。
張錯一瞬瞪大眼睛,眼中猛地傾倒進光。
“我以前應該也愛這樣吧?”聞人珄笑笑,“你這麼看着我,我就忍不住想這樣。”
“是。”張錯聲音繃緊,“先生、喜歡這樣。”
“所以啊......”聞人珄摸摸張錯的臉,涼冰冰的,叫人心疼,“所以啊,你的先生沒變。”
張錯呼吸變化,變得重,像要哭了。
聞人珄沒有看張錯的眼睛,隻是說:“明天往書房弄張床吧,沙發睡着不舒服。”
聞人珄:“你還有什麼需要的,我給你買。”
張錯快速搖頭,停頓片刻,又悶聲說:“我怕、說出來,你、不高興。”
聲音潮了,該是真的要哭了。這人怎麼回事呢,先前像個兇神,遇佛殺佛,現在卻被幾句哄喂成了朵軟棉花,淨會撒嬌。
聞人珄笑:“那你最好現在說。”
“我想......”張錯掙紮兩秒,終于小聲說,“要一雙、拖鞋。”
張錯補道:“不是、客人用的、那種。”
“......你可真是......”聞人珄無奈了。
他居然還吃林娜的醋。林娜都不在了。他還胡鬧。
張錯骨子裡有黑色,可他也有柔軟幹淨的地方,聞人珄全摸到,才覺得他真實。他熬過漫長苦澀,還這樣鮮活真實地來到這裡。來到聞人珄面前。
很難不動容。人心是肉長的,是熱的,會疼。
“好,我知道了。”聞人珄說,“我給你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