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聞人珄趕緊問,“頭暈?”
聞人曉眠轉回身,在船頭蹲下,從兜裡摸出一個白瓷藥罐,倒出幾粒黑色的小藥丸:“一人吃一粒。這紫霧裡有煞。”
聞人曉眠說着,自己吃下一粒,手有些微微發抖。
宋妄也趕緊吃了一粒,又喂宋三省。
宋三省一粒藥丸吞下去,那嗓子眼兒跟拉破二胡似的,發出一股難聽的咳嗽聲。
聞人珄聽得直皺眉。
因為和聞人曉眠隔得較遠,藥丸隻能通過宋妄遞過來。
宋妄回頭遞藥時,表情相當猙獰,該是非常想把藥丸換成一瓶鶴頂紅。
聞人珄面無表情地從他手裡拿過藥,除了宋妄該死的嘴臉,他還看到了宋妄充血的眼睛。
——因為這紫霧,大家都有些不好的反應。
“先生感覺怎麼樣?”聞人曉眠問聞人珄。
聞人珄努力調整呼吸:“還行,就是有點喘不上氣。”
他先給張錯喂了一粒藥丸,然後自己也吃下一顆。
這藥丸果真有用,才剛吞下去,聞人珄明顯感覺到腹腔内有什麼東西化開,又漸漸轉暖,像一塊冰涼的雪融化,變成溫熱的細流。
細流自下而上,由腹腔發源,流貫五髒六腑,打通呼吸道,聞人珄終于一口氣沉沉吸進肺底,憋悶的感覺得到緩解。
“這是什麼藥?”他問聞人曉眠,眼睛卻一直仔細看張錯。
張錯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他吃下藥丸後不再咳嗽,但格外安靜,眼皮微微垂下,眼睛慢慢地一睜一閉,看着就像犯困了似的。
聞人珄幹脆又把張錯的腦袋扣到自己肩上:“想睡就睡會兒。”
“是避毒丹。”前面的聞人曉眠回話,簡單解釋,“煞氣能侵蝕入人體,避毒丹可以護體,會起些作用。”
聞人珄點頭,又問:“阿錯這樣沒事吧?”
聞人曉眠看了眼張錯:“他沒事。”
聞人曉眠:“阿錯是死魂靈,其實這種程度的煞氣對他影響不大的。”
她說着,多看了眼宋妄和宋三省:“不過因為鎮魂釘,他現在身體虛弱,多少也會有些影響,吃了避毒丹就沒事了。先生放心。”
聞人珄沒再多問。
聞人曉眠感覺雙手不再顫抖,呼吸也逐漸順暢平穩,便要轉回身繼續引路。
而這時候,身後的宋妄忽然說話:“神農果然出事了,就連寒鴉渡口的大霧陣也被煞氣侵染。”
聞人曉眠轉身的動作一頓,皺着眉頭将臉扭回來,看着宋妄欲言又止。
聞人珄心頭一凜,立即正色問:“既然已經走到這裡,有些話也該說明白,你們到底為什麼非要進神農?”
若非事急從權,滿心都是張錯,怕耽誤了進寒鴉渡口,他早要盤一盤這其中原因。現下擺渡路上,倒是正好說清。
聞人珄緊盯宋妄,雖說隔着層霧眼光模糊些,但銳利的意思卻分毫不減。
宋妄沉默過半晌,似乎在思考。
終于,他沉沉開口說:“聞人曉眠要先告訴我,神農到底出了什麼事。”
聞人曉眠目光閃了閃,下意識去看聞人珄,但聞人珄沒有任何表示,聞人曉眠略一斟酌,想來這事進了神農也瞞不住,便直說:“半個月前,神農族的二長老故去了。”
“二長老?”宋妄很驚訝,“是出了什麼意外?”
“不是。”聞人曉眠的表情頗有古怪,“是突然去的,什麼意外都沒發生。二長老一夜睡下,就再也沒醒過來。”
宋妄立馬又問:“如果我沒記錯,你們二長老今年才一百多歲吧?”
聞人曉眠:“是,一百零二歲。”
聞人珄聽着,心裡打卦,不由心想真不愧是神農族,神農的後人,一百零二歲,實實在在的高壽了。
但他雖然忍不住這麼想,卻沒有會錯意。聞人珄敏銳地抓到了宋妄話裡的“才”字。
果然,就聽宋妄繼續說:“一百零二歲?這不對。”
宋妄:“神農族作為神農後人,又始終避世,寒鴉川與世獨立,地脈盛靈,從未被俗世惡念污染過。神農仰仗靈氣生活,壽命綿長,起碼是一百五十歲左右,一百零二歲?身為長老,修為高深,無事無災,自然死亡?”
聞人曉眠搖頭:“這的确很意外,但我們還沒有查清楚。”
“可惜了回風。”一直不吭聲的宋三省冷不丁冒出一句。
聞人曉眠當即怔愣。
——姜回風。聞人曉眠的丈夫。亦是宋三省的故友。
姜回風是神農族人,本領造詣匪淺,原本該是神農族的繼任族長。但他生性自由,煩神農一族總是昧在寒鴉川那丁點地界,便常常瞞着族裡長老,偷摸跑出去。
也正是如此,才能遇上聞人曉眠和宋三省。
他也應該高壽的。隻可惜四十多年前,他外出獵取一隻兇獸,想用它的角做藥引,不慎出了意外......
突然聽見故去愛人的名字從故交老友口中念出,聞人曉眠受了點沖擊,力度不算大,但足以心生動蕩,五味陳雜。
她轉回頭,望進前方濃稠的紫霧,一時有感,脫口而出:“三省,你又突然不瘋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