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錯挂念聞人珄的安全,确認煞星已經死透,便要轉身回去找聞人珄。但剛跑出去兩步,他耳朵一動,忽然聽見左側石道裡傳來一陣細小的抽泣聲。
是女人的哭聲,細弱微小,但張錯聽得很清楚。
張錯渾身一凜,崩起神經,警惕又小心地往裡走去——
。
石道裡三十米深。
姜邪瘦小的肩膀扛着一把巨大的月牙彎刀,瑰金刀刃血光熠熠,像死神的鐮刀,與姜邪單薄矮小的身材十分不符,勝似泰山壓頂,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姜邪壓垮。
姜邪頂着大刀,渾身僵硬地站立,她手腳拔涼,感覺體内血液正在結凍,血管被“咔嚓咔嚓”地凍上,似乎很快就會八花九裂,爆碎成冰碴。
她視線定在地面——一個小小的身子貼在地皮上,偶爾抽動兩下,證明他還活着。
這是一個小孩子,也是一個煞星。他滿臉是血,右腿已經沒了,身上也有多處傷口,姜邪很難辨認他是誰,多大年紀,是否見過。
小男孩眼睛上翻,一雙窄小的眼縫裡露出白色眼球,他稚嫩的聲音在痛哼,既是哭求,又像撒嬌:“疼......疼......疼......疼......”
姜邪盡全力瞪大雙眼,眼淚卻還是奪眶而出,她雙手顫抖地握住刀柄,低聲哽咽:“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對不起......”
姜邪用力咬住下唇,齒關都在打顫,她終于提起肩上的大刀——
就在姜邪揮起大刀,要砍向小男孩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姜邪。”
是張錯。
姜邪愣住了。
她也就愣了一秒,張錯已經來到她身後。
張錯動作很快,一手捂住姜邪的眼睛,一手奪過與少女相合甚遠的大刀。
血紅刀光晃過張錯手背,姜邪被捂住眼睛,安靜地沉在黑暗裡。
——割裂聲輕輕細響,溫熱的血氣彌漫開,小男孩稚嫩的哭喊停止了。
姜邪雙肩抖了下,抿緊嘴唇,一直沒有說話。
張錯帶着姜邪轉過身,才放下遮她眼睛的手,然後拽住姜邪胳膊,徑直将人領出石道。
出了石道,二人挑了塊暫且安全的地方站下。
姜邪擎起左手小臂,嘴裡低念一句咒語,右手快速在左腕上一抹,她的左手腕便亮了起來。
——是一塊扁圓的石頭,像手表表盤,作為手鍊串在姜邪腕上。這是塊稀罕的磷光石,能聚火光或日月的光,上頭做了個特别的巫術,以靈咒催動,便可以亮起來。
這塊磷光石還是當年聞人曉眠嫁進神農的嫁妝,嫁妝當然是聞人家給的,而這磷光石上的巫術,也是聞人聽行的手筆。
姜邪催出光亮,磷光石生發柔軟的白光,将二人周圍照亮,不過光明有限,和拿了個小手電筒差不多,但也很夠用了。
趁着光,張錯打量一眼姜邪的臉色——當然不好。親手殺掉自己的族人,還有那樣的小孩子......哪怕姜邪是神農族長,她也隻是個十九歲的女孩。況且神農一向安于避世,何曾出過這樣的亂子。
姜邪能挺到現在,已經不容易。
而張錯一向不太會安慰别人,若不是對着他的先生,他的溫柔常常很吝啬,于是,就隻清淺地問上一句:“姜邪,還好嗎?”
姜邪不是矯情嬌氣那一卦,隻是此時此刻,心裡難過極了,阿錯哥哥又是她喜歡的人,他剛才捂住她的眼睛,替她做了最艱難的事,她非常動容。
一擡頭,姜邪撞進張錯漆黑深沉的眼睛,隻覺得心口猛一下酸軟,她上前一步,下意識就想撲進張錯懷裡,抱住她的阿錯哥哥。
但下意識終歸是下意識,姜邪剛邁了一步,手臂還沒展開就停住了。她抽了抽鼻子,勉強擠出個笑來,搖搖頭:“我沒事。”
——阿錯哥哥已經不是她能追的人了。阿錯哥哥找到了他的先生。他們已經在一起。對面是個有夫之夫,姜邪可以暗搓搓自個兒喜歡張錯,喜歡到能坦然放下為止,但不可以再有任何過界的行為。
雖然不甘心。但喜歡不就是這麼一回事麼。情愛之事,多的是自飲自酌,冷暖自知,自醉自醒罷了。
姜邪用磷光石照向張錯,看到他胸口的傷:“你受傷了?”
她摸了下腰帶:“之前打鬥的時候,我帶進來的藥掉了。”
“沒關系。”張錯不甚在意,“皮肉傷、而已,很淺。”
“嗯。”姜邪點了點頭。
姜邪:“阿錯哥哥,你怎麼也進來了?你一個人?”
在這裡見到張錯,她幾乎可以肯定,上頭出了事。張錯要護聞人珄離開神農,不該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山冢。
果然,張錯回答:“上面出事了。先生、也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