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死一般沉默。
死寂了幾秒,聞人珄說:“你們都不說話,那就是我說對了。”
他看向姜邪:“曉眠便罷了,你竟然也幫着阿錯瞞我。”
姜邪别開腦袋:“......早聽說巫族家主通達世事,不可貌相,是個萬分精明的人。今日眼見,果然如此......”
“過獎了。不過......”聞人珄低低地說,“今天我把自己帶入你的角色,我就明白了。”
身為一族之長,卻保護不了無辜的族人,姜邪做好心理準備下來山冢,還是沒承受住。那當年的聞人聽行......
聞人珄不是不領情的石頭:“謝謝,姜邪。”
姜邪的腦袋重新轉回來,目光晃了晃。
“你早就、知道。”張錯甕聲甕氣地說,“早就、發現了。”
“大概吧。在寒鴉渡口我就有猜想,後來曉眠說讓我先走,那就八九不離十了。”聞人珄啧一聲,“我是你的先生,你為什麼總想着能騙過我?”
要不是他們還在往前走,聞人珄必須要收拾張錯兩下——美人美則美矣,嬌嗔軟糯,就是有時候不聽話,欠調教。
“曉眠也是......”聞人珄無奈——說到底,還是他現在沒有巫族家主的力量,屁的忙也幫不上,才會被摘除在外。
操。媽的。
“那你、還答應。”張錯低下頭,聲音小了些,竟有點認錯那意思。
“少來這套。”聞人珄挑眉道,“我不答應能怎麼辦?我怕你為了護我分心。你要是再出事,我受得了?”
張錯抿了抿嘴,沒說話。
聞人珄憋屈極了,又念叨:“我就說我摟着你睡那幾個小時怎麼睡那麼香。你該不會給我下藥了吧?然後你們背着我出去密謀?”
好像某個詞紮疼了張錯,張錯垂在身側的手倏一下握緊:“我、我、我沒有。是你、你太累了。”
結巴。
聞人珄扯了張錯一把,貼他耳朵,用氣聲快速說:“沒下藥,那就是我的阿錯香了?”
張錯耳朵軟了。
這人怎麼回事啊?這種緊張關頭,他居然還有心思......還有心思說這種撩挑的渾話!他張口就來......簡直要人命。
一口氣把張錯吹慫了,聞人珄比較滿意。
他盯張錯的側臉看了會兒,姜邪走在前面,他這裡光明黯淡,張錯那漂亮的臉上似乎蒙了一層灰。
聞人珄心窩疼了下——對他的問話,張錯向來避重就輕。而且聞人珄有預感,張錯還知道更多,就是不願意告訴他。
說到張錯最怕的事情......聞人聽行當年那麼厲害都死了,聞人珄現在廢柴一個......阿錯性子軟,膽子小,該有多怕啊。
“阿錯......”聞人珄剛才的遊刃有餘忽然沒了,他一直四平八穩的聲音竟有些顫抖,“我到底,為什麼要把你變成死魂靈?”
聞人珄湊近張錯,貼近張錯,感受張錯的溫度透過一件薄薄的衣服傳過來:“我......”
聞人珄問得非常艱難:“當年,你難道也變成了煞星?我是不是也将你......”
若是這樣,那當年他手刃摯愛......聞人珄不敢想,他覺得自己會瘋。
“沒有。不是。”張錯趕緊回答,“我沒有、變成、變成煞星。”
聞人珄真真松了口氣。張錯這反應,不是騙他。沒有就好。
“那你到底是怎麼死的?”聞人珄又問,“别再跟我扯什麼病死。”
“就是、意外。”張錯看着他,“當年我一直、跟在你身邊。煞星兇殘,我是意外、死的。”
聞人珄默了默,擡手揉兩下張錯的頭發:“那我當年,是不是很崩潰?”
聞人珄:“趕屍族被我殺了。自己家人也被我殺光了,最喜歡你,你卻也......所以才要把你變成死魂靈嗎?”
——所以把阿錯複活。把阿錯變成死魂靈,從此不死不傷。這算聞人聽行最後的自救。邏輯上說得通,情感上能理解。
但聞人珄還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如果換成現在,他或許會選擇一起下地獄?總比留張錯一個人孤零零地長生不老好。
不過有些事,總是想不清的。自以為的堅強,遠不如人性軟弱。
身旁的張錯忽然牽起聞人珄的手,牽到唇邊輕輕碰了下。
“嗯?”聞人珄一愣。
“你是、我的神明。”張錯慢慢地,沉聲說,“先生,我敬愛你。”
——我願意翻越地獄,流浪在人間——為你,千千萬萬遍。(注)
聞人珄感覺到張錯的親吻順着手背活了,它一路往上爬,直沖心口,而後分流,貫過他全身上下每分每寸。
他像聞人聽行做過無數次那樣,彈了下張錯鼻尖的小黑痣。
他輕聲說:“我也很愛你。”
張錯一窒,似乎被聞人珄一眼打穿。他垂下眼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