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器抽了抽手,沒有抽動,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我又不是小孩了,快放開!”
“師兄牽師弟,天經地義,你害羞幹什麼?”楊無失狡黠地咧嘴一笑,“哦~我知道了,原來師兄牽的是個師妹。”
陳器睜大雙眼,氣上心頭,梗了梗脖子,道,“誰害羞了!好,咱們比比!誰先松手,誰就是烏龜王八蛋!”他知道的髒話甚少,這一句“烏龜王八蛋”已經是他十成十的功力。
“好,我先松手,那就由你叫烏龜王八蛋。你先松手,便要怎的?”
“我先松手,就由你叫我師妹!”
“師妹。”
楊無失朦朦胧胧間瞧見自己和陳器的玉連環消失了,淺淺一笑。連這玩意都挂不住,自己的死期想必也要到了,“我怕是……不成的了。”
陳器将楊無失平躺放在草地上,期盼血流的慢些。陳器順着他的目光看見玉環裡有一堆白色小蟲劇烈的活動,那些小蟲身體幾乎透明,怪不得他二人素日裡都不曾發現。它們啃食完玉镯後立馬爬入草叢,消失不見了。
二人登時領悟,原來這玉連環也是一種蠱器。苗家蠱毒寄生于人向來都是至死方休,此時玉镯消失,隻有可能是楊無失大限将至,沒有餌料可食了。陳器捂住楊無失的雙眼,“烏龜王八蛋,你養養神,别亂看了,咹?”
此時衆人都已趕了過來,瞧見楊無失傷重,各自垂淚憂傷。簡易撕下兩塊衣襟給楊無失裹傷,眉頭蹙成了川字,“都怪我和那老頭纏鬥太久,這孩子傷得太深,饒是我也沒有辦法了。”
常真華打開藥匣,掏出一瓶回血丹來,道,“這東西不知道管不管用?”
簡易面色一變,“不能用!回血丹隻能加快流血,血痂填住創口時才能滋補氣力。無失傷到了心脈,再服回血丹,就要把血都流盡了!”
祁小南一咬牙,從懷裡掏出來一枚手臂大小的木筒,道,“這幾日華山來了幾位杏林谷的門客,我發送信号彈,讓附近的華山弟子把門客叫來給小楊師兄看看。”
祁大北先前服下了回血丹,傷勢早已好轉。他向來不擔心除了女兒之外的人的死活,此時念其楊無失救命之情,也插了一口,“不成!華山離洞庭有五百裡路,這小子怕是難撐得住了。”
覺遠将善鏟靠在了樹上,“阿彌陀佛,灑家曾聽說用冰凍住傷者,可以讓血不再噴湧而出。灑家正巧和消元方丈學過寒冰掌,不知可否上前一試?”
簡易和陳器見有轉機,立馬為覺遠開路,“大師快請!”
覺遠紮下馬步,潛心運掌。隻見他在空中吞氣斂勢了半刻,雙手變得青白。一掌打畢,霎時,楊無失的身體上結了一尺厚的冰霜。
楊無失意識朦胧之際,見衆人為救自己出謀劃策,心中難免感動。這些人裡有相識已久的同門親人,也有相遇隻一日的俠士。自己本事不大,卻能博得衆豪客的關切,也沒有什麼舍不得的了。
至于他惦記多年的父親的身份,多半和魔教有些關系。他生在中原,心在中原,早已将南國的一切東西視為外國之物。更何況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父親一面,心裡多多少少有些怨他,素未謀面的親兄弟又把他視為眼中釘,還不如沒有這人才好。
如此一來,命是救得活也罷、救不活也罷,都沒有太大區别了。今日一歸西,也能去天上多陪陪祖父老人家。
他給自己鋪墊好了一切,此時寒冰掌裡的功法已遍布全身,楊無失漸漸覺得心髒幾乎都停滞,好像時間都已然靜止。
陳器隔着冰層趴在他的胸口,用滿是血污的衣袖抹幹眼淚,努力去瞧冰層底下的創口。似是見到他胸口不再流血,面上帶了幾分喜色。
他的嘴開開合合,楊無失看着他的口型,勉強認出來他說了什麼,“師兄,你活得下去。”
霎時間,冰底下的那滴眼淚又變得十分滾燙,把他的心都熨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