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塵轉過半邊臉,濃眉微擰:“不可亂言。”
“是。”藍心暗自哆嗦:“奴婢隻是擔心沈部像這個樣子,兩日後怎麼去皇陵暖宮。”
到了瑩蕊宮門口,洛塵目送沈蘭珍被擡進去,低聲囑咐藍心幾句,才帶着儀仗往北去。
待一行人走遠,迎出來的小宮女在藍心身邊聲如蚊蠅:“怎麼是神官長大人…送沈部像回來的?”
皇族喪儀,宮裡最累的是大神官,其次便是大神官座下這位年輕的神官長,聽說忙了三天三夜才出大殿。
藍心看她一眼,隐隐警告之意:“洛塵神官原本就要回神宮,送姑娘回來隻是順路罷了。”
…………
栖真睜眼,對鵝黃色的床頂迷茫了一瞬,活過來似的,下了床就要往外沖。
邊上的藍心驚醒,趕緊拉住她:“我的好姑娘哎,半夜三更做什麼?”
跌回床上,栖真心中湧出滅頂的狂喜。
她不可能看錯。
小包子還活着!活着!活着!
缺失的理智如浪潮翻湧,将她洗刷一遍。轉頭,終于發現身邊還有這麼号人,一把抓住問:“那群小孩要去哪裡?”
主子失常三日,開口居然問件不相幹的事,但看她雙目灼灼,眼神不同以往,藍心忙道:“下午那隊人?祭童吧,送塔裡去的。”
“什麼塔?”
“山上那座啊。”
“哪座山?”
藍心聞言,面上現出奇怪的表情,栖真恍然回神。
怎麼忘了!這可不是她原本的世界。如今頂着别人的身體,落在陌生的環境,萬事還需小心。
她得緩下節奏,平複下心緒。
“有水嗎?好渴。”
趁人出去倒水,栖真趁機打量四周。
是個左右兩進的套間,還沒她在現代的卧室大,但雕龍畫鳳的梁柱襯着古色古香的家具,瞧上去精工奢華,規制不低,應該不是給下人住的那種。
落地鶴身燈架上燃着通臂長燭,火光映照下,栖真看到靠牆處放了張梳妝台,台上有面半人貼花鏡。
接過藍心遞來的白瓷杯,栖真狀似随意走動,過去往鏡裡一瞧,呆住了。
鏡中人最多十七八歲的模樣,一張我見猶憐的瓜子臉,一副肩不能扛的柔弱樣,額上裹着紗布,面色白如雪梨,和真正的她差距很大。
看上去,就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倒是那雙彎彎淡眉下斂着波光的眼,有種深林幼鹿般的明淨,讓人印象深刻。
栖真喝一口水,又一口水……三口水下肚,強迫自己冷靜。
突兀的性格轉變隻怕惹人生疑,可是現在她哪來時間應付任何針對她的懷疑?找小包子還來不及!
看過的電視劇在腦裡輪番過,她瞬間有了主意:“頭好疼,我好像好多事記不起來了。”
轉身面對藍心時,她已經是一副當仁不讓的樣子了。
忽悠員工一向是她拿手好戲,這會兒忽悠藍心她也是同種語氣——為什麼好多事記不起來我沒法解釋,也許過幾天就好,在那之前希望你為我保密,千萬不能告訴别人雲雲。
見小宮女從吃驚、同情、再到堅定點頭,栖真瞅了眼身上式樣陌生的古裝。
身處異世,當務之急,她得摸清這是哪裡,被她附身的人是誰,眼下又是什麼狀況吧。
…………
天将破曉,栖真靠在床頭,消化從藍心嘴裡套出來的信息。
這個叫大容的國家上有皇帝,下有九位重臣執掌朝政,她附身的這個女孩,是其中一位重臣——司軍家的獨女。
這般說,這位沈蘭珍沈小姐,也算得上一位實打實的官二代,聽起來總歸是個有身份的人。
這讓栖真放下一半忐忑的心,她雖是怪力亂神下無可解釋的附身,到底投了個不算太差的角色。
要救小包子,身份和權力是幫手,就是不知道這位官二代有什麼權力可使。
問了藍心,栖真才知道這九位重臣世稱“九卿”,九卿子女入宮後被封為“九部像”,男孩去做皇子侍讀,将來承襲九卿之位;女孩則到皇後跟前接受教儀,從中選出太子妃。
栖真暗自歎了口氣。原本她還想不明白,為什麼大臣家的子女要住在宮裡,現在終于弄清楚了——沈蘭珍進宮,是為了選太子妃。
可仔細想想,這算得上什麼好事?一個被人選擇的對象能有多大權力。
在現代掌權慣了,栖真堅信正确的判斷依賴完整的信息,初來乍到她必須摸清,如果沈蘭珍是個無實權的花架子,那麼此時此刻哪些有權勢的人可以為她所用。
花了一晚時間耐着性子問,從藍心說法裡一個個篩。
沈蘭珍雙親,早過世了……
沈蘭珍伺候四年的皇後,剛死了……
皇帝,沈蘭珍挨不着……
太子呢?
“您問太子殿下?”藍心說:“真是一言難盡!如今娘娘大喪,也不知他人在哪裡。”
這就很矛盾了——沈蘭珍進宮是為了選太子妃,結果太子“不知去向”,算怎麼一回事?不過栖真隐隐覺得,如果一個國家最尊貴的太子都能讓一個宮女如此不屑地說道,可見這人風評不咋樣啊。
一個風評差、還不知所蹤的太子……算了,從“幫手清單”裡劃掉吧。
栖真狀似假寐,腦裡嗡嗡全是聲音,直到藍心端盆進來,說早膳備好了,才發覺天已大亮。
不知如何舉止才是正确,她硬着頭皮,就着藍心端來的熱水洗漱完,去外間桌邊坐下,舉筷前多問一句:“沒人知道太子去哪兒了嗎?”
藍心将盆擱回盆架,出來在桌邊幫忙布菜:“四年前偷偷溜出去了。”
菜色豐盛,看着配得上這個盜來的身份,栖真問:“是溜出宮了?”
“哪能啊,溜出結界了。”
伸出去的筷子一頓,栖真面無異色,心中驚詫。
結界?
這個古人世界還有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