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東,穿過一座座城池,栖真始終留心觀察。
大容真是個奇異之邦,行人衣着樸實無華,甚至不少補丁,日子過得應該挺緊巴,但步态舒緩,臉上少見愁苦。街角處,棚檐下,三三兩兩癱在那裡曬太陽的人群,懶懶散散,好像大白天的,沒什麼重要的事能比得過唠嗑。
路上隔三差五出現“XX詩社”的招牌,老叟稚童在這些樓裡進進出出。看來大容“詩書立國”的口号不是白喊的。
走了幾天,栖真兀自琢磨,這個國家到底多少人口啊?
每過一城,目之所及都不是很大,和現代一處江南水鄉差不多。手邊沒地圖,她也無從得知大容疆域幾何,就途徑所察,感覺大容算不得什麼大國家。
想想也合理。正因此地得結界庇護,安于一隅,國土面積不大,人口不多,作為統治階級的皇室和朝廷結構才能偏簡單。
事物都分兩面。往好裡說,隻要國家體系運轉正常,小富即安,國民幸福指數必然很高。往壞裡說,遇着外力入侵,這國家隻怕束手無策,唯有待宰的命。
栖真控着馬缰避開行人,将思緒拉回。
憂國憂民不适合她,她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把小包子救醒,然後想辦法和他一起回去現代。
一想到此,她将目光投向騎在隊伍最前的男人。
第一次聽藍心提起這位太子殿下時一言難盡的語氣還記憶猶新,栖真穩住唇角,看向他身後一丈遠的半空中漂浮的法力球。
這顆吸睛無數的藍色法術球由法力凝成,懸在空中,通過法力絲線受風宿恒所控。他騎得快,球就漂得快;他騎得慢,球亦步亦趨。
據說待在球内又軟又穩,比馬車舒服。
這個“據說”,來自慕容煙月。
是的,太子殿下總有辦法!
那日林中,也不知他怎麼說服慕容的,人家姑娘臉紅到快冒煙了才點頭,衆目睽睽下就見太子法術一起,把慕容包入法術球直接升空,驚呆現場所有人。
待得隊伍開拔,放風筝般的滑稽景象讓人笑到停不下來。風宿恒索性大手一揮,給球滾上一層藍色水幕,阻去窺探的視線,好讓待在裡面的姑娘安心自在。
就這般,一行隊伍帶着一個球,回頭率超高地繼續趕路。
已經過去三天了,大夥都習慣了法術球的存在,可栖真每次見到仍像戳中笑點一樣,憋都憋不住。
她還不知道嗎?不親、不抱、不接觸異性是太子奉為圭臬的宗旨,這守身如玉的奇葩啊,就是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到底何方神聖。
越往東,城鎮裡官驿越小,進入千林鎮的時候,連官驿都沒了。
鎮長帶着鄉紳在道旁久候,連聲告罪,懇請尊上前往城東栾家下榻。
這戶栾氏宅院是鎮上最大的,容納一行三十多人沒問題。洛塵并無不可,一行人便随之去了栾家。
因着城西一大片筆杆般從地表冒出的石林,千林鎮由此得名。栖真跟着隊伍穿過石林時啧啧稱奇,覺得占地如此之廣的石林要是放到現代,怎麼也得開發成旅遊景點,收點門票什麼的。
穿過石林,進入城鎮,大部隊至栾府門口,幾十号人在門口畢恭畢敬跪着,一個個恭敬磕頭。
栖真看隊伍前跪了兩個孩子,一個八九歲,一個五六歲的樣子,都身着嶄新的禮服,大概是主人家的小孩,也學樣把頭磕地震天響。
大容百姓恭迎皇室就這樣,栖真不太習慣,快步跟大部隊進去廳堂。他們進去了,門口陣仗也就散了。
入廳對談時,栾老爺隻敢跪身垂首回話,聽洛塵上座道謝,更是謙卑至極。
言談間,聽得他們一家是做海貨生意的,大容一半海魂珠都是栾家鋪子供的。栖真不知海魂珠是什麼玩意兒,但看衆人反應,應該值錢得很,難怪栾氏财大氣粗。
栾老爺不敢耽擱貴人休息,親自領去安頓。宅中最好的兩間主卧打掃得煥然一新,讓太子和神官長下榻。
晚間大擺宴席,主人家卻不敢随席,隻敢站在桌邊伺候。
有一說一,官驿若是三星級,栾府的吃住标準反到是五星。可惜菜色再豐栖真也吃不多,挨到席散,被人引回下腳的院落。
首次入住大容民宅,栖真有點好奇,想趁月色出去走走。
院外是個花園,園中一方魚塘,鋪着近水闆橋。栖真過橋,見前方有花林,月色下花美味郁,就想進林摸一摸,便聽林子裡進了人。
回首一看,是個小孩。
看身形和穿着,是白日裡大門口見到的那個五六歲的孩子。
那孩子也沒想到林中有人,待認出是今日入住的貴人,唰一下跪倒磕頭,嘴裡念念有詞:“XXXXXXX,XXXXXXX”。
栖真……
他在說什麼?
她聽不懂啊。
想上前摻扶,可她才跨出一步,孩子已經跪着退出好幾步,一面磕頭,一面XXXXXXX,XXXXXXX
栖真忙道:“别怕,起來說話。”
可人家一點沒有起來的意思。
“快起來吧,别磕了。”栖真隻好先行離開,走出林子,見孩子還低着頭匍匐在地,便一閃身,躲進假山後。
果然,那男孩見人走了,立刻起身,蹦蹦跳跳穿過花林,往後面院落去。
院裡傳出一個男孩的聲音:“樂兒,跑哪兒去了?娘在找你。”
小小孩興奮嚷:“樂兒遇見天家貴人啦!”
“真的?沒失禮吧?”
“娘教過的,下跪,磕頭,念詩,樂兒做得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