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真不可思議地笑:“偷看神女洗澡?”
“我們在海子邊喂馬,聽到尖叫才知河裡有人,我們牽馬就走,結果被部族首領堵回,非說我們亵渎部族神女,怎麼解釋都不聽。對方人多,擒下我們,差點施了火刑。”
“海子不大?”
“大。”
“水裡的神女離你們喂馬的地方很近?”
“聽聲音,也不近。”
栖真道:“依我看,這故事有另外一個版…嗯…樣貌。海子大,人離你們不近,又是天黑,照說神女察覺岸邊有人,該悄無聲息待在水裡相避,還大張旗鼓生怕别人不知有人偷看她洗澡?”
風宿恒一默。
“我猜你們一進綠洲便被神女相中,人家存心蹲那兒招你呢。”
風宿恒嗤笑:“話本看多了吧?”
“後來怎麼脫險?”
“後來…”風宿恒一頓,感覺再說下去,十足印證沈蘭珍所言非虛。
“神女出面攔下火刑?”栖真靈光一現,猜道:“殿下這般人物哪個女人不愛?神女必會反水,說之前看錯,你們沒偷看洗澡,是海子邊蟲兒驚水,還不快快放人!賣了人情,她就可拉着你說上兩句,或請你去帳篷坐坐,這一來二去的……”
風宿恒頭痛地打斷她。
“我猜得不對?”
風宿恒似歎似笑:“都對,活像你在那兒。”
之後他又挑别事略說,聽得栖真時而心驚,時而好笑,隻覺那幾年太子也太慘了,要麼被打,要麼被擒,反正倒黴的總是他。
漫漫長夜寂寂海面,披頭跣足之境竟偷得一晚海說神聊,栖真心懷感激。後來精神恍惚,寒困交雜,硬撐着聽,何時昏睡過去都不知道。
船搖晃颠簸,把栖真晃醒時,外面好似重回黎明,船艙裡有了朦朦胧胧的光線。
栖真在風宿恒懷裡稍動,睡着前明明是她兩手抱着他,不知何時變成被他全部護進懷裡,腳不沾地的姿勢。
栖真立時覺察出身邊人的異樣,細聽之下,吓出一身冷汗。
船艙裡竟無第二道呼吸。
風宿恒筆挺挺坐着,還維持着懷抱她的姿勢,閉眼像睡着,微弱光線下,臉和唇幾乎白到透明。
栖真覆上他的手,觸手冰涼,又顫抖着摸他的臉,指尖過處掉下一層霜。
“殿下……殿下?”
栖真想把風宿恒搖醒,發現他身體完全動不了,像被什麼東西固定住。
手伸到他背後,觸手所及竟摸到一層薄冰。
經過一夜低溫暴雪,船篷上覆着冰。風宿恒後背靠着船艙,整個人被結結實實凍在木制的船篷上。
他讓她坐在腿彎裡,就是不想她接觸船幫,然後用自己血肉之軀硬生生護她到天明。
栖真手指探到風宿恒鼻下。
沒有氣息!
又把耳朵緊貼他心髒,也是毫無動靜。
“殿下……殿下!!”
栖真喚他,拍他,可男人就是沒有一點反應。
手足無措混亂以及,她想起什麼,忙按住他的頸動脈。
稍時,指尖捕捉到非常微弱的一縷脈動,幾乎疑為錯覺。
栖真閉了閉眼,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靜下來,腦裡不斷回想失溫的處理方式。
沒溫水,沒器械,怎麼才能把一位寒凍失溫者救回來呢?
罷罷罷,他都以命相護,她又有何不可?
栖真眼中閃出狠厲,猛地一口咬上手腕,任由鮮血飚濺,把血滴到風宿恒背後冰層,即便劇痛都不停口,連着左右手交替數次,才慢慢化開凍住風宿恒背部的薄冰。
“又要…撕你衣服了。”
栖真疼到眼冒金星,忙亂中雙手使不上力,便用牙咬,想盡辦法扯下他衣擺下兩根布條,把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腕草草包紮,以防自己失血過多反而誤事。
弄完這一切,她脫下外衫鋪在有咯吱碎冰的艙底。
要把凍住的冰層完全化開有難度,但稍微融開,将人從凍住的衣服裡拉出來還是可行。
栖真扒開風宿恒的外衫,把他胳膊拽出,終于讓他從粘連的狀态脫身,連忙扶他躺下。
她抖着簌簌寒冰,解他凍住的内衣。
栖真脫了自己貼上去,告饒道:“對不住,救命要緊。”
可是目下靠正常體溫根本暖不了他。
栖真喉頭泛着血腥,昏昏沉沉地想,再試一下吧!和打坐時一樣,屏氣凝神,心無旁骛,去找體内熱力的源頭。
緊要關頭若得佛神相助,她腕上失血越多,小腹處越像得了感應,熱意騰騰上湧。
這一次,她竟能靠意志抓住那道熱流,将其引至手腕處,腕上疼痛立時消減,又帶熱流周遊全身,渾身果然越來越燙。
明明腦中暈乎,對熱流的掌控卻得心應手起來,像除去大腦中樞,體内不知何時多出一個指揮部,一會兒在腹,一會兒在胸,隻是不太穩定。
栖真貼着風宿恒,感覺他凍僵的身軀一點點回暖,又湊近他鼻尖,捕捉到他确實有了緩過來的微弱呼吸。
她心裡默數六十,發覺他呼吸不過七八。
呼吸頻率低是嚴重失溫的典型症狀,栖真忍着心悸,嘴對嘴,把新鮮空氣一口一口渡給他。
稍時估摸該見效了,又測一次風宿恒呼吸,果然升到六十内有十五次。
栖真慶幸又失力,跌落在他胸口,繼續貼緊捂着他。
“殿下,你要醒了千萬别睜眼。”栖真神情頹唐,也有不知所措後的故作鎮靜,絮絮叨叨:“我知你忠于一人,從身到心,忠得徹底,醒來要看到這番情境,估計會被活活氣暈。可我沒有辦法。殿下放心,等回宮我就離開。我們總是各走各路的,昨晚那份人情,今日用這辦法還了。将來你找到心上人好好待她,我也為你們高興。”
啞着嗓子呢喃很多,她失血暈沉,又被燥熱熏得難受,意識都快燒模糊了。
風宿恒越聽越燥。
她俯身給他渡氣時他就醒轉來,隻是那會兒乍然脫離冰封狀态,朦朦胧胧,隻覺唇上異樣,直到耳邊悠悠飄來一句“千萬别睜眼”,他才徹底清醒。
身上柔膩軟滑,舒服地捂着他,肌膚相觸間哪兒哪兒都貼着,讓他明白過來。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為救他如此犧牲,他現下一睜眼,她名節全毀了。
風宿恒口幹舌燥,感慨萬分,隻好裝作未醒,僵着身體任她絮叨,卻越聽越心驚——以前沈蘭珍說各走各路,他隻當她随口,現下再聽,分明是心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