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宿恒看着飄回的神識球,思考着什麼,許久才答:“是他。”
栖真覺得有點亂。
原來所謂神明,是這樣一個來曆不明,連大容開國皇帝都不認識,隻有一個背影的神秘人。
原來他們面前這尊才是真正的煉魂鼎,而皇崖塔裡那個隻是分身。
原來大容結界壓根不是靠什麼神明之力在維系,全靠大容人自己貢獻神識。
原來……原來大容皇族為保這方國土平安,必須貢獻自己神識。
而那個神秘人說的“打籠子”,又是什麼意思?
栖真再次看向風宿恒,眼神有些複雜,這些事他之前都知道嗎?
風宿恒卻無更多評論,隻是道:“再看幾個?”
說着又挑一個神識球,同風千鹄那個一樣飄到鼎上,火焰一催就投出影像來。
這次圖像未現,已出其聲。
是一個女子的喘息。
栖真開始沒反應過來,待喘息越發蕩漾,她才意識到神馬情況。
果然随着圖像變得清晰,是一間滿室大紅的新房和喜床上交疊的身影。
栖真眼睛移開,一時尴尬。
風宿恒并無所動,想伸手将球取回,牆上圖像卻開始變換。
這次還好,床上男子擁着女子,蓋着被說話,場面并不露骨。
新婚之夜,新娘在懷,該是何等良辰美景,年輕男子卻唏噓飙淚:“楓兒,記得當年你入宮,也像今日一樣金桂飄香。我第一眼看到你站在桂花樹下就再忘不了。我足足等了三年,終于娶你做了太子妃。我很高興,太高興了!可一想到今日你入皇崖塔滴血入鼎,入了皇室的忠誠契,我就心痛。楓兒,我對不起你。”
女子擁着他,為他拭淚:“殿下沒有對不起我,楓兒知道嫁入皇室代表什麼,知道入忠誠契是什麼意思,沒人逼我,楓兒心甘情願。”
男人:“你以為大容皇後必須守忠誠契,隻是從身到心都不能背叛皇室,不能出大容皇宮一步?不是的!有件事你不知道,皇後一旦入忠誠契,就是和煉魂鼎訂了契,把自己神識奉獻給神明了。”
楓兒不解:“皇後原本不就是要伺候神明嗎?”
男人悲痛:“所謂伺候神明,就是一生無病無災,到五十整壽那日,神識也會自動脫離,人就、就……”
楓兒問:“如何?”
男人道:“沒了。”
楓兒不敢置信:“你是說我活不過五十?”
男人哭得痛徹心扉:“楓兒,我對不起你,我也是今日禮畢才知曉此事。父皇他居然等你去皇崖塔入了契才告知我這些!他說我們大容皇族必須以魂伺鼎,沒一個能活過五十。我一直以為皇祖父去的早是因為病逝,其實根本不是。父皇今年也已三十八了。還有你、我都一樣。我比你大三歲,就是說我會比你早走三年。我是太子,肩上扛着責任,做什麼都是應該。我隻是後悔把你卷進來,你若非嫁我,大可平平安安頤享天年,而不是……我對不起你,楓兒,我對不起你啊!”
紅燭高燃,新婚夫婦抱頭痛哭,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圖像至此中斷。
并非圖像到頭,而是栖真上前把球取下,讓它飄回樹上,悶聲道:“别看了。”
風宿恒略有詫異,眉眼一動倒是現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來:“你原本就不想當太子妃,這事和你無關吧?”
栖真擺手,幹澀道:“不是為我。”
風宿恒問:“是為我?”
栖真張口,縱有話不知如何說,難道她能承認悲憫?
風宿恒挑眉:“怕我知道自己活不過五十會傷心?”
“殿下以前知道嗎?”見風宿恒搖頭,栖真按捺好奇,低聲道:“殿下聽聞後好像并不意外,也不介意。”
确實,風宿恒居然還笑得出來:“你好像比我更介意?”
栖真五味陳雜,有種焦灼的沉默。
風宿恒哦一聲,斷然道:“是在可憐我。”
“殿下說哪裡話。”栖真苦笑:“有人安享盛世,必有人負重前行。雖說大容是殿下責任,但以魂伺鼎還是太殘酷了。”
風宿恒眼中有讓人琢磨不透的光,口氣仿佛這些事無關緊要,比不上他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
“蘭珍你來選,甯願我受以魂伺鼎的苦,還是甯願大容失了結界?”
栖真意外道:“這豈是我能選的?”
風宿恒不放過她,逼上一步:“非選一個呢?”
栖真被逼得後退:“沒第三條路可走?”
“你覺得有第三條路?”
這事與她什麼幹系?
這麼逼問又是何意?
不過正因她人微言輕,什麼都改變不了,說句真心話好像也不是不行。
栖真注視風宿恒,承認道:“對,蘭珍不想殿下以魂伺鼎,更不願殿下為保大容付出壽命。蘭珍願殿下錦燦年華,壽終正寝。”
“願我壽終正寝?”風宿恒難得笑出聲,俊眉一挑:“記着你今日所言。第三條路,我走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