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提醒英邁派探子先行一步探聽戰況,都被對方有意無意忽略,此時見尚可薪倒是個穩重人,又會武,若能帶上兩個夥夫擔此重任,我方也不至于太過被動,于是趁尚可薪走開之際,又對英邁提了一次。
誰知她剛開個頭,遠處谷崖上現出一小撮隊伍。
為首一人對山下喊話:“沈副将聽令!傳聖上口谕,着沈副将上前聽旨!”
衆人都轉頭瞧去,英邁手搭涼棚擡頭眺望,驚訝道:“賴俊青?他怎麼來了?”
栖真皺眉,聽對方指名道姓,隻得翻身上馬,沿着側邊一條窄道登上崖頂。
賴俊青一路追得辛苦,瞧上去風塵仆仆,見栖真過來,面無表情道:“沈部像跪下聽旨!”
栖真隻好下馬跪地。
賴俊青站到近前,朗聲道:“傳聖上口谕:大容遭逢敵侵,前方戰事未明,沈部像怎可肆意妄為,婆婆媽媽,擅帶小兒出征?望沈部像承司軍風範,分清輕重緩急,勿分心勿驕縱,保家衛國,早日還大容淨土!”
聽清旨意,栖真心裡罵了句娘。
皇帝老兒抽什麼風?大老遠派人就為了訓她一頓?還有她怎麼就肆意妄為、婆婆媽媽了?
栖真正待辯解,忽聽遠處傳來孩子嘶叫,分明是小包子在聲嘶力竭喊娘,立時朝遠處山林望去,卻沒看到任何異象。
賴俊青:“不用看了,我派人帶他回去。”
“你!”栖真起身急了:“你敢!”
賴俊青面色不善,“我奉命把孩子帶回,你敢攔?”
栖真質問:“沒說不讓你帶回宮,但偷偷摸摸把人擄走算什麼意思?”
賴俊青道:“隻許你偷偷摸摸把孩子帶上戰場,不許我奉皇命送他回宮?”
栖真不跟他廢話,準備上馬去追,被賴俊青一把抓住手臂。
他湊近道:“沈蘭珍,追不上的!你有這份閑心,不妨想想如何打勝仗,否則回去還不知怎麼受責罰。”
語氣如情人耳語,出口的話卻帶着威脅,仿佛将勝負壓力全數壓她一人身上。
心頭泛起惡心,一時甩不脫賴俊青,栖真眼裡閃出怒意,“受罰?陛下說的,還是你說的?”
賴俊青幽幽盯着她,“自然是陛下意思,我何必假傳聖旨?”又壓低嗓音,“還是你認為我會公報私仇?未來的太子妃殿下!”
“賴俊青,你做什麼?”身後有人吼。
賴俊青這才放手:“喲,山遙,你不跟太子去東邊,在這裡摻和什麼?”
栖真把小包子的事跟追上崖頂的山遙一說,後者肺都氣炸:“聖命固然難違,也不至于如此着緊!你存心欺負人,把凡心直接擄走好叫人不痛快!”
賴俊青一撇嘴,冷冷看了栖真一眼,返身上馬:“存什麼心?哪還有心?要孩子,打了勝仗回宮找!”說完帶着隊伍疾馳而去。
山遙一跺腳:“哎,就不該讓凡心獨自去林裡,我跟上他們,必定送他安全回宮!”說着跑下崖,躍上馬也飛奔去。
栖真對着空氣狠狠抽了幾鞭,氣得七竅生煙。
不想小包子跟着,非有人把他塞來;等她同意帶上了,人又被擄走!連告别時間都不給,小家夥一路回去還不知如何擔驚受怕。
What the fuck!
還幫大容打什麼仗?不打了!誰願意去誰去!
栖真對着天際吐息數次。
她發誓這次回去一定要帶小包子離開,十個太子殿下都休想攔她。
回到谷底,英邁還不知發生何事:“陛下有聖旨?山遙怎麼跑了?”
“私事,于行軍無礙!”栖真黑着臉,沒好氣道:“說回剛才話題,我們現在即不知敵軍行到何處,也不知該做什麼準備,一頭熱地往前趕不是辦法。請英部像即刻派人先行一步探明敵軍動向,也好為大部隊争取應變時間。”
栖真見英邁表情,知他又要反駁,以前顧念他主将身份還讓着點,現下直接打斷,敞開天窗說亮話。
“我們把正副之分、男女之别放一放。如今一起出征,勝,回去功勞歸你,我絕不貪領一分!英部像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
心思被道破,英邁不大自在,栖真隻管繼續:“你且聽我一言!自古打仗講究的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敵軍多少實力我們至今摸不清,但有一件事必須承認,就是連法術高強的大神官都有去無回,那麼很有可能敵軍比我們想象中厲害得多!我們這麼走下去,難道就圖和他們在官道上正面相遇,然後殺個你死我活?真要這樣,我們手上三百個沒受過軍事訓練的草根能有什麼勝算?為今之計,唯有盡快摸清敵軍實力,不求硬拼,但求巧勝,這才是我們唯一出路!”
英邁被栖真氣勢所挾,問:“怎、怎麼巧勝?”
“見機行事!現在第一步,派人先去探明敵情,盡快回報!别再耽誤時間了!”
英邁撓頭:“派誰去好?”
栖真見他松動,立時道:“尚大人詩寫的好,該是心思細膩、善于觀察之人;又懂武,經得起長途奔襲,且他有報效大容之心,願承擔責任。再派兩個夥夫随他一起,可擔此重任。”
英邁還在猶豫:“可我剛任命他為副将想帶在身邊,這麼派出去,萬一有個閃失……那可是禦史家的公子!”
栖真冷道:“即是貴公子,何必自告奮勇趟渾水?他既然來,就是把國家安危看得重,英部像莫把人看輕了!如今非常時期用人用賢,你放着有能力的人不用,難道還随便找一個?”
話音剛落,就聽尚可薪在背後道:“沈部像說得好,可薪願往!”
他牽馬走近,對英邁一輯:“不瞞主将,小生也覺得敵情未明,我方底氣不足。小生馬術尚可,願為馬前卒先行一步。”
英邁被兩人所圍,隻好順應道:“那行,你挑兩個人,去吧!”
栖真對尚可薪道:“尚大人高義,蘭珍在此謝過了。此去三點:第一,此行目的隻為探聽敵情,越是靠近敵軍,越要隐蔽行蹤保全自己;第二,敵軍來處、人數、裝備、大神官動向都是探聽重點,務必摸排清楚;第三,一旦探明不要留連,即刻回報!”
尚可薪:“得令!”
他不拖泥帶水,回身點了兩名夥夫,将三匹馬身上華而不實的頭飾都扔掉,臨走前回身道:“可薪尚未入朝,沈副将不用稱小生大人。”
栖真:“如今不是,将來未必!”
尚可薪笑着一拱手,帶着兩騎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