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聽後一句,瞬間一窒。
适才國仇家恨在前,什麼都顧不上,此時他才想起這茬。
父皇若知容聘為人假扮,必遷怒和敵人有染的沈蘭珍,畢竟父皇隻知煉魂鼎驗出來的結果。
洛塵急着辯解:“不會,她不在宮裡!”
風宿恒冷聲:“萬一呢?”
不後悔斷識傳信,現下卻帶出心頭慌亂,洛塵反诘:“封豕長蛇,還關心棋子死活?”
風宿恒哼聲:“她從未背叛大容,怎麼想她是你們的事,可你還不知她如何率領區區三十一騎,雙龍峽大敗我軍吧?”
風宿恒平鋪直叙說了一遍,聽得洛塵心潮澎湃,一時不知如何置評,最後聽風宿恒道:“這般奇女子若身在辛豐,必厚祿重榮,還能在大容雞栖鳳食,受你諸多委屈?”
這事太過匪夷所思,洛塵良久無言,等他終于想起西線戰場理應由大神官駐陣,想問問師父近況如何,就聽一直跟随風宿恒的那頭黑鷹往前滑翔嘯叫,仿若預警。
風宿恒臉色随之一變。
隻見遠方地平線上滾滾濃煙,越飛近越明顯。什麼東西燒起來了。
洛塵熟悉地形,俯瞰後脫口道:“萬丈城!”
風宿恒加緊禦劍,轉瞬飛近。從高空往下望,暮色裡,金光萬丈城如實金光萬丈,整座城池正被大火灼燒。
風宿恒興起一個法球,護住自己以防高溫灼傷,帶着洛塵降至半空,細看城中沸反盈亂,百姓哭爹喊娘,正從各個城門逃散出去。
洛塵恨之入骨,決眦道:“你敢放火燒城?”
風宿恒凜然道:“不是我!”
為何這種場面他确實不知,但事已至此,風宿恒并不倉惶,舉目搜尋,想在密密麻麻的黑點裡找到臨軍,好詢問情況,對始終飛在身側的萬六十道:“去找鐘雄!”
萬六十振翅,在城上盤旋,但下面烈焰濃煙,搜尋并不順利。
洛塵吼:“還不滅火!”
水系法術下,部分淫火依次澆滅,但這不是幾座屋舍的燃燒,而是整個城池!風宿恒禦劍往北,心念電轉——若這意外和臨軍有關,鐘雄入城後必先控制中樞。
适才重煙迷眼,往下飛低一些,就見底下十幾處民舍呈現奇怪的統一坍塌姿勢,像被什麼東西當空劈開,竟從中往兩邊崩裂,裂口焦黑,還在蒸騰白煙。
洛塵目睹後也是疑惑:“怎麼弄的?”
風宿恒判斷:“刀痕!”
這樣的刀痕一路向北,雖然隻有幾道,卻足足毀了小半個城池。
風宿恒自知這痕迹絕不可能是臨軍造成的,一想如今還在城中擁有法力的隻剩嘉和帝一個,正想問你父皇發什麼瘋,便聽前方呼哧巨響,緊接着轟隆一聲,北邊皇崖山煙塵四起,竟被劈開一處山腳,山上皇崖塔搖搖欲墜。
看得風宿恒目眦盡裂。
視野裡,将皇崖山砍斷的猛烈火龍來自皇崖山前,半空之中,一顆碩大的燃燃火球!
“是它!”洛塵憤指。
那大火球挾了天地之怒,又是一刀烈火從球内砍出,直射山體。
“它在攻擊皇崖山!”雖然皇崖塔不再有維護結界之功,仍是連接神明、庇護大容、絕不能被動搖的聖地。洛塵趴着球壁焦急,試圖看清火球裡到底什麼東西。
但這一刀烈火沒像之前那般砍到山體上,被不知何處吹來的飓風轟然吹散。
火球和皇崖山間,一道身影,擋在了火球攻擊的方向上。
是風宿恒!
半生所系皆在身後皇崖塔内,若說大容有何令他日夜惦念,便是塔中那座真正的煉魂鼎,他絕不允許皇崖塔被人破壞。
“弩風!”散發金光的巨弓搭上風箭,風宿恒毫不猶豫,對着火球嗖一聲射去。
那瞬間,火球并無動作。原以為它總要再次出刃抵擋,誰知風箭徑直穿球而過。
火球往外舔舐的烈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熄滅,包裹在内的身影從空中綿軟墜下。幾近落地時,被風宿恒接入懷中。
還在高處的洛塵終于看清火球裡掉下來的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沈蘭珍!!!
火球中的,怎會是沈蘭珍???
被風箭猛然穿心,胸口拳頭大的空洞鮮血噴湧,風宿恒懷裡的姑娘動了動眼珠,鎖住男人赤紅欲裂的眼眸,想出聲,不過瞬息,再不可能了。
周遭殘火噼啪,唯餘天地死寂。
此時,一顆散發聖潔熒光的神識球從沈蘭珍體内脫出。
一隻巍顫的大手想将神識球攏住,球體卻似受到召喚,向皇崖塔飄忽而去。
神識球閃閃悠悠,一路飄入洞開的塔門,飄到煉魂鼎上方,被鼎内常年不熄的烈焰炙烤,噼啪一聲,四分五裂,落入鼎内消失不見。
而鼎中火焰徒然由淺轉濃,如血般殷紅。鼎中火舌蓬勃,一下蹿得比人還高。
焰體中出現一個女子高挑的身影,回眸一眼,無知無覺,轉頭步向烈焰深處,再不複見。
躲在皇崖塔裡對嘉和帝和賴俊青焦炭般的屍首哭喪的九卿們,吃驚地看着抱緊沈蘭珍,跪倒在煉魂鼎前的陌生男子。
他們一輩子都沒見過一個人,能驚恐、悲傷、絕望到這種地步!
…………
大容曆史沒有就此中斷,史書仍克勤職守,為這塊土地記錄之後種種。
曾經付之一炬的金光萬丈城得到重建,大容被并入辛豐版圖,隻有統治百年的容姓,徹底從曆史洪流中銷聲匿迹。
當然,沒有哪一本史書會去記錄在這個神秘國度,曾經降臨過一個神秘的魂靈。
那魂靈悄無聲息來,又悄無聲息去。隻有再次被列為禁地的皇崖山頂,高塔邊密林裡一方小小墓地,隐秘地見證着這個魂靈的存在。
而放着煉魂鼎的皇崖塔,被徹底封閉。
從此,再沒人能進去看上一眼。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