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小争執,最後和平落下帷幕,隻因風宿恒認真說了一句:“栖真,不用道歉,我永遠不可能對你生氣。”
第二天上船時栖真還在想,他到底什麼意思?
永晟城外,未央湖。
馬車出城,行到湖畔,栖真見岸邊停滿供臨客遊湖的大舢闆,風宿恒讓袁博停車,提議一遊。
以為風宿恒是遇着了臨時起意,誰知上船一看,艙中菜肴排了滿桌,居中一席熱騰騰的火鍋熱氣袅袅。
栖真顧不上想東想西了,笑道:“還有火鍋吃?服務太好了吧!”
将他們引入艙的船家笑呵呵:“是你們昨日定好的,待會兒到了湖中央,我給你們釣魚去。”
說着關上艙門,到船尾撐槳去。
栖真看了風宿恒一眼,好笑道:“整日想着怎麼給我驚喜嗎?”
“嘗一下。”風宿恒在席邊坐:“未央湖盛産鲢子魚,釣上來,你就知道多好吃了。”
方桌,四邊有凳,栖真挑了他右手邊坐下:“這時代也有火鍋?”
風宿恒:“有人不是最喜歡火鍋嗎?”
丸子、羊肉、大蝦已下鍋,倒了香油的芝麻醬特别香,栖真驚豔地吃了幾口,回神:“你特意弄的?不是中土原本就有的?”
“我們沒有這種吃法。”風宿恒給她從鍋裡舀羊肉:“以後你若想,不妨開個火鍋店,便是中土第一家,生意必定紅火,不會比賣面膜賺得少。”
這話不知戳中栖真哪個笑點,哈哈哈笑得停不下來,風宿恒陪她笑,兩人好不容易笑完,她擦去眼角濕意,道:“以後我想做什麼都可以?”
“當然!”風宿恒斬釘截鐵:“隻要活得舒心自在,想做什麼盡管去。”
栖真又問:“你入股?”
“行啊,銀子盡數我出,讓袁博代我入。”
栖真問:“為何袁将軍代?”
風宿恒無謂道:“産業太多,打理不過來。”
栖真心知風宿恒哪有時間搞這些,以他身份,個把小錢根本沒放在眼裡,順着她說不過湊個趣。
栖真玩笑道:“原來宿恒是大金主,我得抱緊點。”
風宿恒淨了手,剝蝦置她碗中,擡眼哼笑一聲:“你别松手。”
栖真一陣耳熱,推開船窗,讓湖面上寒氣透進來。
偌大湖上煙波浩渺,隻有遠處零星幾隻遊船,栖真看了會兒卻不覺蕭瑟,反倒有其樂融融的詩意。
船悠悠,人悠悠,還有火鍋,真心享受!
她不過看了片刻,轉回來碗裡的菜都堆成山了。
“我算知道小包子哪兒學的了。”她好笑搖頭。
風宿恒道:“大容那會兒,幸虧有你每日往太子殿送吃的,否則我早餓死,現下還不趕緊報恩。”
栖真一想,明白他在說什麼。在大容時,她以為隻有她和戦星流是外來者,吃不慣大容極其難吃的鹽,其實風宿恒也是一樣的。
隻不過角色需要,他不能顯露半分。
栖真笑道:“殿下藏得真深。”
深?
風宿恒心道,什麼不深?
栖真夾了個丸子:“這貢丸做得和我們那裡沒差,芝麻醬也磨得一模一樣,如果中土從未出現火鍋,這些東西便是你讓人現做的。可總不會是為了今日一頓研究出來,所以之前,你在宮裡也和小包子常吃嗎?”
“你愛吃的,小包子也随你。”風宿恒笑道:“隻要他提,我都不會叫他失望。”
栖真問:“他還提了什麼?”
風宿恒如數家珍:“冰激淩、披薩、韓式拌飯………”
“……還有生日蛋糕?”
風宿恒難得笑得眉眼彎彎:“對,還有生日蛋糕。”
栖真放下筷子:“你對他太好了。”
“媽媽不在身邊,爹爹總要把他照顧好。”風宿恒淡淡道:“人這一輩子,就小時候最珍貴。那麼幾年,嗖一下長大了。我不想他以後回想過去,滿滿都是遺憾。”
可他和你非親非故,你為何付出許多?
栖真幾欲想問,不知為何,這般生硬的話如今竟問不出口。
風宿恒瞧她臉色,以為她想起重逢以來小包子各種不着調的表現,便道:“我知道,你特别氣我對他不好,其實我……”
“過去是我誤會。單就吃食一項你都對他如此用心,我已經想不出怎麼能對他更好了。”栖真立馬道。
風宿恒示意:“邊吃邊說。”
舀了一勺芝麻醬到她碗裡:“五年前,剛把小包子救回來那會兒,他白天呆愣愣地不說話,到了晚上就怕黑,沒法一個人睡。我每晚陪着他,給他講故事。就這麼過了小半年,他終于可以一夜睡到天亮。”
“後來他慢慢恢複。有一日忽然跟我說,他想學法術,因為他想變強大,有朝一日媽媽回來,他再也不能讓媽媽受委屈。”
“上次我跟你說他根骨奇佳,并非誇張。他比我厲害,我十一歲築基,他練了半年,九歲就做到,十歲就結丹。我沒在中土見過任何一個修行者擁有這種天賦。”
“但是有天賦不代表他修行時不會受傷。任何一門本事,都從不熟練到熟練、從掌握到精通,修行也如此。”
“正是因為他十歲去了碧淨殺魄池,經曆三日搏殺,三日昏迷,才過了結丹這關;十一歲入大荒流,克服了生存的嚴苛,才進入大道境;十二歲開始外出除祟,以瞎了一個月眼為代價,端了離島姻緣洞中盤踞的鬼祟窩,入了小神。想來再過一兩年,他便要入全盡了。”
“他實力擺在那裡,但年齡太小,實戰經驗不足,再加多少有些自大的性子,即使對着一些并不那麼強悍的鬼祟,受傷也是家常便飯。以前受了傷就哭,口頭禅就是我哭怎麼了,我媽都不說我的!我就問他,修行是不是你自己的選擇?他說是!我又問他,受傷是不是你實力未及?他說是!既然都是你的選擇,哭什麼?男人不能擔不起事,哭不解決問題。有本事的擔天下,沒本事的哭唧唧……對,我确實如此教他。但我沒想到,你聽了會那麼難過。”
“我……”栖真又急又愧:“我不是……”
“我明白的。”風宿恒道:“你聽得隻言片語,未有前因後果。現下你知了,就别難過了吧。”
栖真很感動,五年裡,風宿恒十足擔了一個父親的責任,救他、陪他、教他,在凡心最重要的成長歲月裡,給了他優質的引導。
這是風宿恒的大恩!
而她陷于自己視角,從不主動了解,隻知苛責,還罵他PUA!人渣!還當着正主的面說他讨厭。
天!
栖真隻想用手捂臉。
她羞愧:“對不起,我……。”
風宿恒什麼都懂,笑道:“不用,栖真,你永遠不必和我說對不起。”
栖真楞楞看他。
永遠不會對她生氣。
永遠不用對他說對不起。
風宿恒,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這時有人敲門,船家提竹簍進來:“剛釣上來的,瞧瞧,活蹦亂跳!”
栖真探頭:“那麼大?”
風宿恒跟船家說了幾句,船家便去船尾片下最肥美的部分端來。風宿恒往鍋中涮,讓她别沾醬,第一口直接吃。
栖真嘗畢:“哇!”
魚肉極新鮮,肉生上帶着肥膘,一口下去鮮嫩多汁。
她吃了兩口,盯着鍋裡還在翻騰、由生變熟的魚片,忽然起了嫉妒心。
有朝一日,風宿恒也會帶着他的心上人來遊湖,給她涮魚片吃。
他同樣會溫柔地跟她說:你永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他們會有孩子,他也會跟他心上人徐徐講,我們的孩子應該怎麼教育。
他對她的好,有朝一日會悉數不留,全部賦予别的女人!
想到這兒,栖真心裡扭曲,被想要發瘋的感覺猛烈沖擊。
風宿恒驚訝,撈魚片的手一停:“吃個魚,還能吃哭了?”
栖真拿帕子捂臉,唉,怎麼沒忍住?太丢人了!她真沒想在他面前哭的,可是眼淚越擦越多,控制不住。
最近哭太多,她在他面前失态幾次了?
“風宿恒,抱我一下。”栖真哽咽。
這是給他消除禁制,也是她真心想要。
風宿恒起身,将她拉起一把抱住。
埋進他懷裡的那刻,栖真醍醐灌頂。不甘、委屈、愧疚、嫉妒全數爆發。她哭得不能自己。
從沒哪刻像現在這般,讓她清醒地意識到——她喜歡上風宿恒了!
她喜歡他!她喜歡死他!
忽然無師自通,明白了劇裡以及身邊聽過的那麼多“喜歡”,到底是什麼感覺!
為什麼世上能有那麼好的人?
可又不是因為他有多好!
隻因這個人是風宿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