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真覺得自己日子過的有點分裂。
一面是溫馨甜蜜的戀愛,另一面卻是終生禁锢的夢魇。當風宿恒說要帶她和董未、成校去巡山時,不過一句話,就把她從前一種推向後一種。
“還有兩日才去見重離,趕得回來。”風宿恒見她愁上眉梢,失了輕松明快,便溫言安慰。
“不是擔心趕不回來。”
知道風宿恒明着提議去巡山,暗地裡卻是為她尋找出路,可栖真心底有聲音:找不到的,重離的技術即便有漏洞,也不在邊界處。
但話說回來,積極的行動代表積極的心态,風宿恒從不坐以待斃,她自然不能潑冷水。
懷揣這般糾結,栖真随之踏上旅途。
一座八千公頃的山脈是什麼概念?
記得以前帶小包子爬黃山,景區宣傳冊上寫黃山占地十二萬公頃。如果公頃代表的實際面積沒有在時間長河中發生太大遷移,那麼這座山脈的占地便是黃山的三分之二。
也很大了!
風宿恒說這次巡山必須繪出一份山脈地圖,為此得先探清山脈輪廓,所以起步就沿邊線走。即使董未覺得更該往腹地,風宿恒都未采納,隻說以後有的是機會。
真撒開走,栖真發覺之前自己探索的那點路,不過微不足道一段。
并非所有山腳都有路,風宿恒經常用繩子綁着她,放她下坡,讓她沿着邊線手腳并用。
這麼詭異的狀态董未看不下去,數次質問風宿恒為何這樣做,無果後甚至發了脾氣,大吼巡山不是踩邊線,這麼做是在欺負人!
最後還是栖真對山上一通兇,才成功讓董未閉上嘴。
看日落方向,第一日他們跋山涉水,從山南成功繞到西北。晚上露營時,董未給栖真膝蓋上藥,對着烏青和擦傷紅眼,再次痛罵阿暢鐵石心腸。栖真感謝他的維護,可罵阿暢的那些話,她可不敢搭腔。
風宿恒打獵回來接手他的活兒,給她挑去兩處腳底水泡,在背影處捏了捏她小腿,擡頭給了一個鼓勵的微笑。
栖真摸索牛皮地圖,上面已用炭筆詳細描繪出山的半拉輪廓和局部地形,忍着痛對兩個男人嬉笑:“我們占山為王,總要知道自己領地多少。開心點,開心點!誰叫我們擁有一個王國呢?”
成校處理着獵物,閑閑地說:“你可真逗。”
第二日繼續探索,為了緩解團隊不太愉悅的氣氛,栖真愣把自己整得歡脫,就像一個視察領地的大王。
地圖在不斷完善中,下午風宿恒要求就地休息,讓成校和董未去附近找水。等人走,将她腿擱到自己膝上,揉捏道:“這兩日苦了你。”
和找不到出路比,爬山哪裡算苦?栖真一手搭上風宿恒的肩,安慰道:“重離給了我那麼大一座山,某種程度說,也算慷慨。”
風宿恒低眉,捶着她抽筋的小腿,沉聲道:“别去見他。”
栖真苦笑。
怎能不去?
重離的威脅她時刻放在心上。
和重離的對話她已一五一十告知,唯有最後一句,至今沒能對風宿恒道出口。
畢竟當初,得知她為相救而放棄現代,他傷心嘔血、四日昏迷,要再讓他知道重離拿他性命要挾,真不知風宿恒會作何反應。
所以聽他強硬地說出“别去見他”的話,栖真也是無奈:“不能不見!明天就是第五日了,我們一早就得往回趕,走腹地,應該來得及。”
風宿恒扣着栖真腳踝,手下揉捏的力道加重,像在威脅:“不想你去見他!”
“吃醋啊?你知道,不是我想去,是不得不去啊。”栖真笑,覺得這人難得帶上幾分幼稚的執拗,倒也莫名可愛,便想趁周圍沒人,親一親面前的腦門。
可風宿恒隻是低着頭,栖真便見兩點殷紅滴在他的衣襟上。
“阿暢?”
栖真詫異,以為風宿恒流鼻血,趕忙擡起他的臉。
就見風宿恒雙目緊阖,面色青白,鮮血瀑布般從嘴中流下來。
栖真大驚失色又毛骨悚然。
“宿恒!你怎麼了?”
實在太突兀!
前一刻他還好好說話,下一刻怎麼變成這樣?
吃壞?中毒?還是舊傷複發?
“說句話!告訴我怎麼了!來人!董未!董未!”
栖真手足無措,用手去接流下的血,可血一直流一直流,從指縫滴落。她急地撫他臉,臉上瞬間被血弄花。
觸手間,能感覺風宿恒體溫驟降,把人放下平躺時,他的意識都模糊了。
可風宿恒仍然死死拽着她,吐出的字都帶着血沫。
他呓語:“别……去……見……”
栖真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下一刻,就見一道由無數0和1交替排列的細長光帶,從風宿恒頭部開始繞着他的身體一圈圈往下盤旋。
重離!
能做出這種事的,隻有重離!
栖真不敢相信,他怎麼做到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我不主動來見你,會發生什麼事?”
“你救的人會死。”
可她沒有不去見啊!
都沒到去見的日子,重離為什麼要這麼做???
栖真戰栗地想,今天是第幾日?
自從上次見過重離……今天到底是第幾日?
第一日她洗了澡。
第二日和第三日和風宿恒住山頂。
第四日,便是昨晚,他們在山裡露營。
所以……
所以……
今天就是第五日?
今天就該是去見重離的日子?!
但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記錯日子呢?
栖真一激靈,啊,因為她一直記着風宿恒的話。風宿恒說,還有兩日去見重離,到時候他們趕回去完全來得及。
他說還有兩日!
所以她就沒去算,聽了一耳朵,就真地以為還有兩日。
人就是這樣,身邊人說什麼就真地信什麼,放棄思考,哪怕動腦子再想一想。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耳邊傳來董未和成校焦急的聲音。
栖真一把拉過董未,“看好阿暢!”
她套上鞋子轉身跑,不管身後兩個男人大呼小叫。
她要回去!
去見重離!
重離用事實證明,他的話不是開玩笑。
好,很好!
現在她知道了,的确不是玩笑!
所以她必須立馬回去見他。
穿越山脈腹地也許會快很多,但那方向她沒走過,不知會經曆怎樣的水道和山脈,她隻能選擇原路返回。
他們如今處于山區東北角,換句話說,她至少得繞這座龐大的山脈足足半圈,才能趕在子夜前回到那處山洞。
隻要在子夜前趕回,她便不算違約,她就有立場求他放過。
栖真在山裡狂奔。
她不擔心迷路,隻擔心體力。
這是一場馬拉松!
所有的惶急、悲傷、憤怒、内疚對現狀于事無補,這一刻,她得把情緒封存,然後把全副心神放在腳下。
她穿過一座又一座樹林、攀越一塊又一塊岩石、淌過一條又一條淺溪……全是他們來時走過的路。
可如今,一天半的路程她必須在半日裡跑完!
在慢長的跋涉中,栖真終于想明白這場浩劫到底從何而來。
風宿恒是故意的!
他故意讓她以為出來隻是巡山,讓她以為隻是尋找出口,然後不動聲色地誤導日子,就為了不讓她按時去見重離!
他就是想看看不去見會怎樣。
他竟然在用這種方式,和重離較勁。
但是她能怪他嗎?
不能!
因為歸根結底還是她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