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回秀活緊趕慢趕,隔日風宿恒帶繡品和董未下山時,大家甚至在營地開上賭局。
成校嚷嚷能賣一百兩;英邁比他多點信心,認為至少兩百兩;典叔以前在宮裡看得多,對繡品鑒賞比他們強,便說三百兩沒問題。最後還是低頭扒飯的山遙,忽然扔出一句:“至少一千兩。”
有了這個賭,便不止柳絮回一人心焦,大家一天幹什麼都不得勁,眼睛時不時往山道瞄。
隻有栖真和容綻不受影響。
栖真在紙上寫下《誡子書》,逐字教三個小的。容綻在邊上聽她念完,問:“誰之大作?”
說諸葛亮或這時代某某人,栖真生怕容綻追根究底,便道:“一個世外高人寫的,怎麼樣?”
容綻像沉浸其中,片刻才緩緩點頭:“非淡泊無以明志,非甯靜無以緻遠……極好!”
待給孩子們講解一遍,栖真道:“阿綻寫個貼吧,讓小的臨摹。”說着幫他移動規尺,看他寫下一篇工工整整的《誡子書》。
弟弟栾樂皺鼻:“字好多,好難寫啊!”
栖真卻對紙上墨寶羨慕不已:“你們現在是好好讀書天天向上的年紀,如今吃得苦中苦,将來方為人上人!”
哥哥栾音道:“可我們原本就是人上人,現在還不吃着苦中苦?”
栖真語塞。
容綻擱筆:“栖真說得沒錯,你們用心學便是了。”
面對容綻,栾音不敢造次,寫到一半才問:“栖真栖真,今天還有西遊記聽嗎?”
風宿恒和董未回山時,就見營地裡坐杌子的坐杌子,靠大石的靠大石,都在聚精會神聽栖真講故事。被圍在中間的人講得抑揚頓挫、眉飛色舞,渾然沒發現他們回來了。
董未急:“栖真,别趁我不在開講啊!”
大家站起,紛紛詢問結果。就見董未脫下喬裝大帽,一通扇:“别急,待我從頭講!今日我跟阿暢去了郢業……”
“哪個郢業?”
“就朝陽城南邊那個,咱們還沒去過。”
“大城啊!怎跑那麼遠去?”
“還好,阿暢馬快,就兩時辰。他說大城有錢人多。”
董未繼續道:“我們去了茶館,說書先生早得了稿,今日開始講梁祝。哎,你們是沒看到那場面,真是座無虛席。等講到梁祝化蝶,先生醒木一拍,館内哭聲一片!這時小童把刺繡拿到台上,說一百兩起價,價高者得。幾個貴人差點為叫價打起來……你們猜猜最後喊到什麼價?”
“五百?”
“一千?”
“我猜一千五!”
董未從懷裡掏出銀票,往桌上拍:“自己看!”
成校離得近,上去拿起,驚得紙都掉了:“五……五……五千兩?”
衆人紛紛上前看銀票,可不是明明白白五千兩?
大家都炸了。
董未高聲道:“别急别急,其實是五千五百兩。那五百兩阿暢給說書先生了,讓他以後但凡說梁祝的場,抽賞銀其二予我們。再有梁祝相關的刺繡和書,我們都借他場子賣,抽其一給他。順帶着,他會幫我們去聯絡周邊數城的茶館,讓那些地方也說上梁祝,同樣抽成。哎,你們沒見那老先生,激動地都快給阿暢跪下了。”
山遙早年也是見過世面的,知道一般聽書打賞也就二三十文,能給上三五兩頂天了。沒想到阿暢出手就是五百兩,人家老先生可不要激動到磕頭?這便多看阿暢幾眼,覺得這人不拘小節,出手闊綽,是個做大事的,和當年……
他掉頭,暗中告誡自己,不能看誰都像那殺千刀的。
柳絮回笑得眼淚快出來,有種揚眉吐氣、苦盡甘來的暢快:“五千兩便五千兩!阿暢出馬,之後賺錢的路都鋪了,厲害!”
風宿恒抱臂在人群外,聞言道:“以後阿絮繼續出繡品,阿綻寫的書也能付梓,找書攤售賣。單這一出梁祝,大家就能賺得盆滿缽滿。”
衆人興奮極了,看他的眼神都帶上幾分崇拜。
風宿恒卻指着人群中的栖真道:“我隻是個跑腿的,這些都是我家小姐的主意,你們謝她才是。”
衆人這才想起,轉頭紛紛道謝。董未一把拉她手道:“你真厲害!”
栖真忙把手抽回來,“沒有沒有。”
柳絮回張羅着晚膳加了兩個大菜,吃得大夥兒喜氣洋洋。
董未餓得前胸貼肚皮,一碗下肚又添一碗,緩過勁才和衆人商量:“今天我跟阿暢路過一家醫館,門口寫着招坐堂,三日去一次便可,一月也能得百兩堂銀。我想去試試成嗎?”
柳絮回問:“哪兒的醫館?”
以前坐堂能得幾十兩銀子不錯了,從沒遇見能得百兩的,董未很想抓住這次機會:“就在郢業,阿暢帶我進去問的。叫局方閣,缺擅毒理的大夫,正好是我所長。”
柳絮回心情好,便不像過去那般排斥,可還是謹慎道:“郢業我們都沒去過,比朝陽城還大,就怕……”
董未道:“我小心些,喬個妝,無大礙的。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就絕在外面,不回來拖累大家。”
柳絮回使眼色,讓他别說下去,隻道能賺銀子也是好事。
“整日待在上山也無聊,阿暢說得對,好男兒手裡總得有攤事兒,才能賺錢娶媳婦。”董未含羞帶怯地瞅了栖真一眼:“況且去郢業捎貨結銀總得有人跑,不能每次都麻煩阿暢。”
柳絮回問容綻意見,得他首肯便同意了,最終叮囑道:“賺不賺到銀子還在其次,顧好自己最重要。”
晚膳後絮回攤開本子跟栖真算賬:“絲線繡架五兩六錢,書冊筆墨三兩,得利便是四千九百九十二兩九十四文。照之前說好的,賺了一起賺,虧了一起虧。獲利對半拆,一方得兩千四百九十六兩四十七文。這些日子阿暢勞心勞力往山上送東西,他之前報于我的賬目是三百二十八兩,所以我們統共該給你兩千八百二十四兩四十七文。”
栖真見柳絮回賬算得快,報數準,便笑道:“是說過賺了一起賺,虧了一起虧,可沒說五五分成。”
柳絮回楞,心想主意是栖真出,賣是阿暢賣,确實該算對方大頭,便道:“那你看,三七如何?”
“好!”栖真正中下懷:“你七,我三。”
柳絮回啊一聲:“怎是我七?”
栖真悠悠喝茶:“沒日沒夜刺繡趕工的是你,我又出了什麼力?不過動動嘴皮講個故事,自然你占大頭。”
柳絮回道:“若無你的點子,根本賺不得這麼多。”
“我那點子叫創意。一般而言,一個好的創意占一件商品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利潤是常态,我拿百分之三十足矣。這樁生意,本質還是實物的銷售。”
說服絮回下海時,她說IP比實物重要,此刻到分錢了,她又主張重要的實物銷售——反正怎麼讓柳絮回多賺怎麼來。
旁聽的風宿恒輕咳,柳絮回以為他覺得栖真要少了,栖真卻知他在提醒她别把現代用語一股腦兒倒出來。
但她既存了引絮回上道的心,便不避諱,該教的還是得教!
柳絮回還想回頭征求容綻意見,風宿恒适時插言:“氈帳軍中兄弟勻的,不花錢;那些吃食,我和小姐享了各位諸多照顧,就不用算了。”
“要不這樣。”栖真立時跟進:“每次賺錢,照你七我三入戶作日常開銷,下山采買用此賬戶,不夠再添。”
他們隻有兩人,對方卻有十六人,即便按人頭算,栖真出三也是多給。絮回還待再議,風宿恒适時發揮“粗人”本色,一拍身下石頭:“婆婆媽媽做甚,就這麼定了!阿絮答應過賺了錢就造房子,現下咱們合計合計怎麼造才是正經。”
他拿格子燈到桌邊,攤開地圖,招人來看:“這是山域全貌。我們在這兒,這裡是草甸峰,這裡是三峰溪。過了這溪往北二裡有片地勢開闊的山谷,在四峰環繞間。”
風宿恒繼續往北指:“翻過這座峰就出山界了,接壤的是付春和小陳國。”
栖真心想當時自己好歹入了沙漠,誰知妖風一吹,竟将她卷至大荒流的西北邊界。此山西臨辛豐,北面居然就是付春和小陳國了。
不過這樣也好,離付春近,吹她是付春人也不違和。
“西邊多野林,多水網,這邊有一方大湖,彙聚上遊來的河流。而東邊多高山,多瀑布,山峰林立,路不好走。”
地圖繪制地很詳細,衆人也是首次看清這片山脈的全貌,琢磨半天,最後還是絮回以商量的口氣道:“好像還是選草甸峰較好,離水源近。北邊的山谷看着不錯,但離最近的河流還有距離。”
風宿恒贊同:“住山頂興許我們隻需架水車;住山谷,從長遠計,隻怕得挖河道了。”
絮回笑:“水車我都沒想過,咱們每日上山下山挑水都不在話下,住到山頂,離三峰溪更近,到反而提不得水了?”
風宿恒不争辯這個,抽出白紙,舉筆畫下一個圈:“我和栖真想住草甸峰的西邊,你們呢?”
絮回原以為是造間大屋,大家擠一擠,沒想聽阿暢之意竟要人手一戶,心頭不由盤算,這點銀錢怕是遠遠不夠吧。
風宿恒看出她心思,直白道:“營造乃大支出,我的意思,規劃好山頂地方,各憑财力造便是。”
栖真對他擠眼,生怕他這麼回,和絮回他們顯得生分。
風宿恒權當沒看見,他就壓根不想在住的方面委屈她,是以據理力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