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當栖真看到随祁南英工匠隊上山的許氏夫婦時,很想大叫偶買噶!
至僻靜處兩人要行禮,栖真不肯受。
許子鑒道:“沙漠一别靈鸢不知多内疚,主母不受,她晚上都睡不着。”
栖真隻好受禮,問他們怎會跟祁南英上山。聶靈鸢笑道:“現下我可是他家鄰裡,他那工匠隊幹活行,日常理賬沒人弄,他見我倆幫得上忙,就讓我們幫忙管管。”
一支裝修隊,進料出料加人工,還有工地上吃喝拉撒睡都要有人統籌。祁南英過去是統領,自然有人搞定這些。如今出來單幹,這些事物被他管得一塌糊塗,是以見着湊上來的鄰家有這能耐,索性雇來幫傭。
等許氏夫婦回去山頂,栖真斜睨身邊的風宿恒:“最後一雕,出其不意啊。”
風宿恒擡眉,抛出個色色的眼神:“哪一雕都出其不意。”
栖真瞪他半天:“你變壞了!”
“真真不壞?”風宿恒好笑:“不壞怎知我壞?”
行,說不過你。
兩人在林間走,栖真道:“你早想把靈鸢弄上山。”
“就是要他們常住,這裡不能沒有自己人,萬一我不在時你要傳信呢,萬一你再出點事呢?”
栖真笑了。
風宿恒一走,那種被全世界抛棄的焦慮她确實不想再體會一次,聶靈鸢的到來不知給她多少安全感。
“怎麼想到讓他們混在祁南英的隊伍裡?”
“人心隔肚皮,人前一套人後一套都是常見,把他們放别人堆兒裡能獲得更多訊息。”風宿恒走得慢,總不想出樹林:“我的大老闆,用人之道你該比我懂。”
“勾心鬥角我不會。”栖真讪讪道:“我坦誠以待,管好易郄他們三個就行。”
“舍不得你懂。”快要出林子了,風宿恒趁機撸把她的後腦勺:“真真管好我一個足矣。”
臨了又叮囑一句:“和靈鸢就當初識,平常相處即可。”
祁南英帶了三十個匠人上山,一半原就是他手下,都是之前皇工隊和紅火鋪的兄弟,一聽找到了大神官和神官長,個個激動得不行。若非祁南英叮囑他們不可對外透露,隻怕上山就要跪拜。為着路途遙遠不便回家,有家室的索性拖兒帶口一起來,方便幹活。
還有一半人是祁南英臨時雇的,清一色猿臂狼腰精壯小夥,幹體力活不在話下。
所以拉拉雜雜,這次上山的足有四十八口人。
聶靈鸢超強的組織能力立現端倪。
她穿得像個燒飯大娘,嗓門卻大得像個将軍,指揮先上山的一批人卸東西、搭帳子、造涼棚,茅廁浴間竈台地方全規劃出來,然後立刻指揮人起火燒飯,為午膳做準備,剩下的人力則撥去幫柳絮回他們扛帳搬家。
見祁南英将指揮權交給聶靈鸢,對她的安排并不指手畫腳,反而帶着兩人去山裡勘探,栖真放下心,心想靈鸢果然厲害!那麼短時間就拿捏住祁南英。
而她和風宿恒也沒閑着,也跟着下山幫忙搬家。
這便見到了久不露面的大神官容伯舒和常璐。
不是說住一起那麼久一面都沒見過,但容伯舒行動不便,每日躺于帳中,很少出來。而瘋癫的常璐過去都是慕容照顧,自慕容産子,大家忙都忙不過來,隻好将人拴在帳裡。
此時容伯舒披着大氅罩住頭面,由容綻背上去。而常璐面黃肌瘦,眼神癡呆,被絮回牽手帶上山。
反正他們身份曝了光,栖真就直接問慕容常璐怎麼瘋的。慕容出了月子,抱着孩子也能走走。栖真對她諸多恩情,慕容一點不對栖真設防,當下便告之實情。
原來璞麗山中圍剿那次,常璐親見同伴被人抓住扔進烹鍋,受了莫大的刺激,從此神志不清。
而那個被烹了的人,就是阿陶的老婆。
藍心。
午後,剩下的工匠押着采買的磚石來了。不一會兒,風宿恒着人運來的三大車糧米油鹽也到了。
他看着人搬東西,囑咐把馬牽到營地空處喂養,馬車則拴在山腳,便和喬裝的袁博走遠,囑咐事情。
袁博見風宿恒面帶焦慮,問他怎麼了。風宿恒一腦門官司:“栖真知道她以前的侍女被人烹了,躲起來哭呢,還朝我扔石頭。”
之前就是袁博去查的九部相,他一聽便知怎麼回事,也不知怎麼勸了,隻好道:“再給她個人呗,顔心都等好久了。”
風宿恒卻問起:“倪煌算過工期沒,永嘉還要多久完工?”
“問過了。”袁博道:“照現在進度,半年收尾。”
風宿恒踢着戈壁上的碎石:“跟鐘雄說,三個月内把人調來。”
這一樁,是風宿恒回來後着意吩咐的。
沒修永嘉前,大荒流是大容最好的天然拱衛。永嘉一通,等于把大容國境線直接往西拓展到戈壁。所以風宿恒一早就提,得把守軍分出一支屯在戈壁,駐守永嘉道入口。
一開始鐘雄和袁博還在私下議論,大荒流以西是辛豐,難道陛下還怕辛豐攻打大容?後來他們才想明白,主子這招隻怕不是防辛豐,而是為栖真。
從地圖上看,栖真所在的大山以南,離永嘉道入口也就五裡地。在此屯兵,說風宿恒一點沒有私心,誰信?
但在戈壁駐兵不是說說這麼簡單。這裡缺水源,大風頻繁,各方環境都艱難。一個月來鐘雄還在派人反複勘探,看這兵到底怎麼屯。
“說起駐兵……把陛下去世的消息放出去後,果然各路宵小都出洞了。那個大神王打着‘替神行道,複我大容’的旗号,在串聯各路反軍。”袁博道:“前日消息傳到朝上,鐘将軍想直接出兵剿滅,尚相卻主張再看看。”
“山賊草寇,也配稱王!”風宿恒哼了一聲:“可薪是對的,把消息放出去是為了釣大魚,你回去讓鐘雄莫心急,先摸清大神王來頭再說。”
他今日心思不在這裡,草草結束對話回山去。
到山頂一看,聶靈鸢确實照他吩咐行事,山巅比想象中井然有條。
匠人分成幾撥,正在搭竈台、茅廁和浴間,東邊一排涼棚堆放運上來的磚石,西邊一排簡易棚屋堆放糧食和好些大水缸。南邊,山道以左是他們重新搭好的氈帳群;山道往右,大大小小五花八門的帳子,全是工匠隊的。中間偌大地方全空出來,備開工之用。
山頭人多出不少,但風宿恒還是一眼看到了栖真。
她沒什麼表情,正跟容綻坐一桌,繼續每日一課。
今日教的是《定風波》。
聽三個小兒郎朗讀書聲:“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容綻提筆寫完,便讓孩子們開始臨帖,轉首問起道:“又是……?”
栖真道:“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