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闖有些臉燥。
他的局促柳絮回看在眼裡,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多事,人在山上住那麼久了,之前也沒見她來送過什麼香。
柳絮回給自己打氣,現下怎能和以前一樣?以前阿闖是祁哥的人,現下是她的人,當然得顧着點。
便道:“别用功太晚了,早先歇歇,明日一早要下山的。”
阿闖見柳絮回要走,忙開口道:“昨兒個出門前,許掌櫃發了三百兩銀子工錢,這……委實太多了。”
柳絮回一哂:“嫌賺得少的見過,嫌多的你是第一個。”
阿闖實誠道:“可我和焘興他們一早說過半年裡不取東家半文錢,半年沒到呢。”
“這段時間你們是店裡最辛苦的,發工錢是應該的。”柳絮回道。
阿闖道:“一般飯館子裡小二一月工錢也就十幾兩,您給的……确實太多了。”
“你也說了,那是一般飯館裡的小二。”柳絮回笑道:“鴛鴦蝴蝶夢不是一般飯館,你們也不是一般小二。”
阿闖專注地聽着。
柳絮回緩緩道:“你和焘興、洪柱,每個都是一頂一,将來是要跟着我打天下的左膀右臂。你們好好幹,什麼都會有的。”
她說得很有氣概,心下卻有點慫。
因為這些話,是栖真教她的。
栖真說你想走得快走得遠,得培養自己人。天生聰慧、做事勤奮、為人真誠、對己狠絕,隻要符合“勤誠恨慧”四字訣的,都值得籠絡。一旦看準人,就要教,要保,要鼓勵,要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價值所在,讓他們知道未來發展的方向,這樣才會有“忠”。若個個手下都踩着“勤誠狠慧忠”來,不愁未來拉不起一支所向披靡的大軍。
柳絮回得栖真真傳,第一個看中的,就是阿闖。
她覺得阿闖這人,簡直就是照栖真說的标準長的。
聰慧勤奮真誠,焘興和洪柱也具備,但隻有“對幾狠絕”這項,店中無人能出其右。
明明每日上工辛苦,回到祁哥住處,他居然還能挑燈夜戰勤奮讀書。
有次絮回一覺睡醒,見天井一角還亮着微光,才知是阿闖怕在房中擾旁人清夢,點支白燭去院中看書。
後來絮回索性讓他住店裡,這樣他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不用怕擾人。誰知阿闖去了兩日,又一言不發住回來。問他為啥回來,他隻是憨笑,說還是這裡好。
每晚在外面喂蚊子,到底哪裡好?
後來絮回便放一套桌椅和兩盞格子燈在院中,睡前一言不發在外點兩處驅蚊香。
這樣挑燈夜戰,阿闖每日上工還能一點沒有倦容,有時柳絮回悄悄看他,都覺得神奇。
也因着身邊有這麼号努力自律的人,讓她每日起床也滿是期待,那點殚精竭慮的創業之苦,到也不引以為苦了。
阿闖似乎沒想到柳絮回會說出這般話來,心間一默。
好好幹,什麼都會有。
那你……我也能擁有嗎?
阿闖被自己的想法駭到了,但他隻是站在那裡,醍醐灌頂,看着她眼神沒有回避。
早知自己要的東西得去拼、去搶、去争取。
他喜歡她,他早就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喜歡柳絮回。
他更知道現在的自己完全配不上她。
可誰知道将來呢?
她都說了,好好幹,什麼都會有!
那他就不放棄,他就好好幹,将來……他就可以有。
阿闖躬身,對柳絮回一揖:“定不負阿絮所托。”
柳絮回微愣,這還是他第一次直呼“阿絮”,是順口還是怎麼的?她心跳得有些快,道聲晚安,正想走,忽聽山頭喧嘩起來。
…………
風宿恒今日回來得有些晚,進香滿路一看,燭火亮着,本該伏案的人卻不在。顔心見他回來,照例将晚膳端上。
風宿恒問起,顔心道主母今晚喝醉,阿絮送回來的,許是在房中休息。風宿恒便去看一眼,誰知幾間找遍都無果,人就不在花千樹。
知栖真回來就醉,倏忽不見人,風宿恒趕緊和顔心出去找,誰知田字房那兒都問過,氈帳也看過,愣沒找到人。
這下把顔心急着了:“小姐還醉着,萬一從山頭掉下去怎麼辦。”
衆人一聽栖真不見了,也心急如火,都提着格子燈在山頭找。風宿恒鐵青着臉下山,到三峰溪邊,忽見一筆挺挺的人影靜靜站在遠處地洞口,不知在幹嘛。
這眼把風宿恒吓得魂丢一半,掠去将人拖開,緊緊抱住,生怕她動一動失足墜下洞去。
“栖真!你!”風宿恒氣急敗壞:“燈都不提,一人在這裡做什麼?”
栖真頭暈地想揮開他,卻甩之不脫,呢喃道:“别激動。”
她還叫他别激動!
這樣真地很吓人的好不好!
風宿恒上下一摸,知人沒事,才放下點心,還待再說,便聽下坡處其他人也陸續找來。他回頭高聲:“找到了!”
虛驚一場,衆人都當栖真喝醉亂走,後怕地讓阿暢和顔心趕緊領回去。
回魚龍舞門一關,風宿恒扶栖真坐下,臉色雖緩,心有餘悸:“以後我不在不許喝酒!晚上山頭無遮無攔,出事怎麼辦?明日我就讓人在山頭造一圈圍欄,把洞口給堵上!”
“别堵。”栖真揉着太陽穴。
風宿恒見她醉醺醺的樣子就沒好氣:“不堵,讓你半夜三更往下跳嗎?”
栖真拉他袖子,雙眸晶亮,精氣十足:“親愛的,你是在城牆上看到我寫的東西對吧?”
風宿恒被她一句“親愛的”叫住了。
好新鮮!
栖真可從沒這般喚過他。
栖真可沒管風宿恒在想什麼,急道:“可我寫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城牆上呢?你、你明天去問問,問問朝陽城的人,城牆的石頭哪來的!不,你現在就、就帶我去,我自己問,那些石頭哪來的!”
勸說喝醉的人最無趣,風宿恒決定做點有趣的,于是捏捏她駝紅的臉蛋,道:“親愛的,你醉了,你親愛的抱你去沐浴。”
栖真緊張地抱住他胳膊:“醉?沒醉!現在帶我去,快!”
“好,現在就去。”風宿恒說着抱起人,直接去淨房。
“我讓你帶我去朝陽城,那裡,朝陽城!”栖真亂指,也不知哪裡是朝陽城,一手緊緊護住襟口:“扒我衣服幹什麼。”
風宿恒好聲好氣地哄:“我帶你去朝陽城,你放手,洗幹淨就去。”
栖真這才任由風宿恒三下五除二把她扒光放進浴桶,卷袖俯身幫她洗。
“别吃我豆腐,有正事,很重要的事去辦!”栖真一把拍開他往身下伸的手。
風宿恒聽不懂什麼叫吃豆腐,他就單純想給她洗幹淨,但栖真醉得這麼咋咋呼呼,他還是第一次見,不跟她一般見識,調侃道:“行啊,你先陪我辦點正事。”
她在桶裡不安分,水濺他一身,風宿恒索性也脫光進去。好幾日沒親熱了,此時裸然相貼,他怎麼忍得住,當下把人緊箍在懷,低頭吻住。
栖真心事重重,竭力想推,嗚咽着不給親,怎奈風宿恒就知道點火。酒酣之際渾身起了别樣的熱。可嘴剛分開,她就三句不離朝陽城,呓語道:“我寫的東西出現在,在那裡,是不是代表……?”
她啊一聲被人牢牢捏住,把想表達的給打斷了。
“别……你……你幹嗎嘛……”栖真怨怼起來,想把又吸又咬的可惡大腦袋推開。
她隻顧推人,太用力,後仰間後腦勺咚地磕在浴桶邊,在淨房裡發出好大一聲。
這下把栖真整懵了,捂着後腦跌進浴桶裡,風宿恒上去一摸都起包了。
未及安撫,便聽她嚎啕:“好疼啊!疼!”
竟是小孩耍潑的哭法。
風宿恒好氣又好笑地摟住:“爹爹揉揉,真真乖,不哭不哭。”
怎奈越哄栖真哭得越兇,把風宿恒笑得喘不過氣。這下旖旎全消,做不下去了,隻好把人洗淨擦幹,衣服一披回房去。
抱上床風宿恒心裡還挺美,覺得有個女兒也不錯,安慰的話越發輕柔,待懷中哭聲小下去,他低頭看,“女兒”頰上挂着淚,楚楚可憐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