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懿鸾聽完,頓覺五雷轟頂,素璧對于南羅人來說居然有這等寓意?謝恂把這塊玉送給她是何居心?
她想開口質問,但是當着禦書台同僚的面又難以啟齒,轉眼看了看四下,見衆人都在好奇圍觀,蕭懿鸾第一個念頭就是找個地縫鑽進去,第二個念頭緊随其後——想把這塊玉佩扔到十萬八千裡以外。
太子殿下的目光在謝恂和蕭懿鸾之間來回打量,見蕭懿鸾臉色難看,還緊閉雙唇有口難言,忙起身過來解圍,輕推了謝恂一下。
“你跟人家蕭女史說南羅人的習俗做什麼?我大利子民認為美玉贈君子,有情人之間也可用玉佩傳情,蕭女史的玉佩想來也是世間稀品,送玉之人怎會别有用心?”
太子殿下一番調停,謝恂不敢不給面子,隻好保持體面的笑容,略帶歉疚對蕭懿鸾道:“是謝某有失分寸了,還望蕭女史不要放在心上。”
蕭懿鸾挺了挺肩,暗想着在我的地盤我可不會輸了氣勢,于是皮笑肉不笑地接過話茬:“謝将軍既已回到京城,應當好好休養,莫要再記挂南羅國的戰事,若是三句不離南羅,不知道的還以為謝将軍的心留在邊疆不願回來呢。”
“謝某身為行伍之人,看慣了邊疆的一草一木,驟然回京,對那裡的城池要塞一時放不下心,是謝某的職責所在。蕭女史隻讀過萬卷書,沒行過萬裡路,不了解謝某的格局和胸懷,也是人之常情。”
蕭懿鸾又不傻,怎聽不出謝恂這是在諷刺她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書呆子?
面對這番挑釁,蕭懿鸾自然不會服輸,立刻不甘示弱地回敬道:“謝将軍在南境既然過慣了行伍生活,此番回京,該不會水土不服吧?”說罷又自問自答,“我瞧謝将軍今日在禦書台反客為主,的确像是水土不服呢。”
謝恂擡了擡眼框,臉上陰晴不定。
兩人已經夾槍帶棍鬥了幾個回合,書齋内的女史和編修都無心處理公務。太子發覺不妥,意識到自己今天太像是帶了人故意來禦書台鬧事的,忙起身對謝恂道:“本宮還有要事,先走了。”又對蕭懿鸾等人道,“今日叨擾諸位,多有得罪,本宮回去之後會派人送禮物過來,諸位保重。”
謝恂聽出弦外之音,也沒有再逗留,不鹹不淡對蕭懿鸾說了句:“蕭女史,有緣再會。”
蕭懿鸾瞪着眸子腹诽道:我跟你無緣。
書齋内恢複清靜後,諸位同僚紛紛用愛莫能助的目光掃了掃蕭懿鸾,像是在惋惜:謝将軍背後有太子撐腰,蕭懿鸾你慘了。
蕭懿鸾摘下腰間的玉佩,懶得再想和謝恂有關的事兒,悶悶地坐回椅子上研墨。
太子和謝恂離開禦書台的地界,走在梧桐樹下的官道上,太子不解道:“你剛才是不是吃錯藥了?跟那個女史較什麼勁?這要是傳了出去,大家會說你因為兵符的事耿耿于懷,說你把賬算在了禦書台那幫人頭上。”
謝恂卻沒想那麼多,當時一心想捉弄蕭懿鸾來着,聽太子這樣說,這才回過神來,不免後怕道:“有這麼嚴重啊?”
太子搖頭道:“你這個人啊,久不居朝堂,不知京城險惡。”
謝恂呆呆道:“那現在該怎麼辦?”
太子悠悠道:“本宮方才跟他們說,回頭讓人送禮賠罪,那就是告訴他們不要把今日的事對外宣揚的。”
謝恂如釋重負地笑笑:“原來是這樣,我可真要多謝殿下了。”
太子又打趣道:“謝将軍來之前不是說,隻是見一見那個寫賀表的人,怎麼見到之後這麼沉不住氣?”
謝恂不想承認方才見到蕭懿鸾之後錯亂了心神,喃喃道:“沒想到是一名女史寫的。”說話時不自覺握緊拳頭,當時看到衆人伸手指向她的時候心裡便已不甯靜:怎麼能是她?
此刻細想,那所謂的“幼時頑劣,不學無術”也是出自她的筆下,不免失笑,旁人的确打聽不到這一茬。
太子滿不在乎道:“你也不必遷怒那個女史,說到底,是陛下要整治你和伏将軍。”
謝恂警惕地打量四下,有些後怕地提醒道:“殿下不可輕易議論朝堂之事。”
太子無所謂地笑道:“天若要亡我,再怎麼小心也無用。”
謝恂無言以對,走到道口轉角,太子也話鋒一轉:“謝将軍,你該不會是看上剛才那個女史了吧?”
謝恂鎮定地别過臉去,迎着太陽讪讪道:“殿下說笑了。”
太子繼續玩笑道:“我去幫你打聽打聽她有無婚配。”
謝恂輕合着眼低聲道:“不勞殿下費心。”
“怎麼你跟我說話就突然言簡意赅了?”
謝恂想起剛才與蕭懿鸾滔滔不絕,掩飾着心跳向太子賠笑道:“還請殿下恕罪。”
太子懶得計較,輕笑一聲又正色談及朝堂事:“你貿然把兵權交出去,一時半會兒也許相安無事,但是時間久了,那些文官難保不會用你做文章,然後參伏将軍一本。”
謝恂心裡也有數,故作輕松道:“到時候還要勞煩殿下救我和伏将軍一馬了。”
太子看了看他,立刻談條件:“你幫本宮解決南羅公主,本宮絕不能娶她。”
謝恂疑惑道:“南羅王是确定要将公主嫁來和親了嗎?陛下那邊是什麼态度?”
太子也不甚确定,隻是擔憂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儲君娶了異族公主是什麼結果,太子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擔心也并非杞人憂天。
謝恂頓了頓道:“臣明白。”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本宮要去陪陛下用膳了,你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