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台官舍接連失火，上官侍郎認為是大不吉，加上涉及太子側妃的人選，因此向刑部請示後，下令不許聲張昨晚的事。

蕭懿鸾接受完刑部問話，随後便如往常般回到書齋。

被刑部這樣一鬧，整個書齋人心惶惶，雖說大家都不相信真有人蓄意縱火，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在刑部調查出真相之前，人人都有憂慮。

蕭懿鸾校對今日邸報時總靜不下心，每看兩行便目光遊移，思緒飛往别處，反反複複重新開始看，平日裡隻需一盞茶功夫就能做完的事，今日愣是拖延成兩刻鐘才将邸報送去印刷房。之後抓了把茶葉放進茶壺，起身拎着茶壺去開水房接水。

開水房靜靜的，擰開大水缸下面的一個小閥門，冒着煙的潺潺水流便注入茶壺，片刻後，蕭懿鸾眼前蒙了一層薄霧，不知怎地，心緒也跟着起伏，默默擡手用指尖輕輕撫了撫兩片朱唇，早上謝恂留下的餘熱仿佛還未消散。

他現在還不知道禦書台官舍着火的事吧，若是聽說了，會擔心她今晚睡哪裡嗎？

正恍着神，忽聽身後一個氣定神閑的聲音提醒道——

“茶壺要接滿了。”

蕭懿鸾忙關上開水閥門，回頭正要道謝，來人竟然是慕容璇玑。

慕容璇玑的手上也提着茶壺，随後利落地擰開了蕭懿鸾身旁的一個小閥門，沒有過問蕭懿鸾為何事出神。

蕭懿鸾為掩飾方才情緒，一邊蓋上茶壺蓋一邊随意寒暄道：“方才刑部問話的時候，好像沒看到你。”

慕容璇玑像是聽到了好笑的笑話，聳肩露出冷笑，揚聲反問道：“我如今的身份，他們還會讓我跟同僚一起排隊等嗎？”

蕭懿鸾聽她話裡話外已是目空一切，牽了牽唇輕笑：“原來如此。”

慕容璇玑轉過臉觑她一眼，眼裡眨着難以琢磨的微光，頓了頓，倏爾惋惜道：“孔姣和歐陽瑜太不走運了，現在隻剩下你和我了。”

“你和我”這三個字的分量格外重，說得好像拿蕭懿鸾當知己似的，但是蕭懿鸾記得慕容璇玑曾經說過：咱們若是一同被選為太子側妃，我可不會跟你們做好姐妹的。

“那又如何？”蕭懿鸾悄聲問，“太子殿下究竟作何安排，尚未可知呢。”

慕容璇玑卻不這樣想，很快笑顔如花地同她商量：“我們現在要讓太子殿下覺得，我們兩個情同姐妹，這樣他才會高興，懂嗎？”說完最後兩個字，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

“現在說這話太早了些。”蕭懿鸾懶得做戲，也無心與慕容璇玑再交談，拎起茶壺輕笑道，“希望你我都能得償所願。”

轉身走出開水房時，蕭懿鸾心裡還念叨着想對慕容璇玑說的話：别說太子側妃了，連正妃都沒人和你争。

這半日寂靜又煎熬，刑部的人忙進忙出，沒有查出任何疑點，快放班的時候，上官侍郎一臉嚴肅地來到了女史書齋。

“蕭懿鸾，今日未時，你随刑部的秦少丞去東宮面見太子殿下。”

蕭懿鸾從未踏足東宮，聽到這個安排，不免錯愕道：“上官大人可否明示？”

上官侍郎無奈地歎了口氣，又不得不解釋：“着火的是你跟孔姣住的屋子，而你昨晚又恰好不在，受傷的兩位女史還都與你交好，所以太子殿下想聽聽你有何看法。”

蕭懿鸾點點頭，答應了會去。坐下來又忍不住細想，究竟是太子要親自過問官舍着火一事，還是刑部有意要推卸責任？

刑部的人忙活了大半日，一無所獲，把她這個關鍵人交給太子親自審問，不管結果如何，刑部都不算失責，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蕭懿鸾心中冷嘲，這些所謂的為官之道和朝堂上的彎彎繞繞，要親身參與其中才能明白其中一二。

還好她一早已經跟孔姣和歐陽瑜确認過對外的說辭，見到太子也不至于一頭霧水。她還記得謝恂今早跟她說的事，既然這麼快就有機會見到太子，不如就把那枚玉指環戴在手上吧。

放班後，蕭懿鸾匆匆去公廚要了三份食盒，裝滿飯菜便趕往北芝院帶給孔姣和歐陽瑜。

三個人圍在一張小方桌上吃飯，蕭懿鸾說起下午要随刑部的秦少丞去見太子一事，孔姣聽罷，心裡陡然一怔，太子側妃的人選，這種時候又要去見太子，難免引人遐想。

蕭懿鸾發現她神色異常，也蓦然想到了這一層，覺得刑部的安排确實有些欠妥。歐陽瑜看着她們，無心再吃飯。

孔姣放下筷子擔憂地問蕭懿鸾：“你上回說，你有你的辦法，到底是什麼？”

蕭懿鸾低頭道：“我要試一試才知道，現在還不能确定。”

要讓太子明白她和謝恂的關系不簡單，然後讓太子别選她做側妃。這個計劃最大的變數是：太子究竟會不會成全謝恂？

如果是四個女史裡選兩個還好，但是現在孔姣和歐陽瑜擺明了不能繼續參選，如果太子打算放過她，那他勢必還要找個理由對陛下和皇後解釋一番。

蕭懿鸾也頗為忐忑，覺得許多地方不在掌握之中，但是謝恂既然對此十拿九穩，那她應該要信他。

飯後，蕭懿鸾把歐陽瑜從火場裡給她帶出來的玉指環戴在右手的食指上，謝恂的那一枚暫時派不上用場了，還在她袖子裡好好地放着。

孔姣看到後，好奇地問道：“你這枚玉指環真漂亮，怎麼從未沒有見你戴過？”

蕭懿鸾早在心中編好了借口，嫣然一笑道：“這是我嬸娘之前從廟裡替我求來的，近來有許多無妄之災，我尋思着，戴上它或許可以逢兇化吉。”

孔姣讷讷地聽着，半信半疑道：“這種指環一般都是成雙成對的吧，你隻有一枚嗎？”

蕭懿鸾臉上的笑容變得不自然：“嬸娘給我求了一雙的，她還說，以後把另一枚送給郎君。”

說着，悄悄從袖子裡把另一枚取出來，又将手伸到包裹裡假裝拿出來。孔姣和歐陽瑜都欣賞了一會兒，然後躺回床上休息。

蕭懿鸾深深舒了口氣，幸好謝恂的那枚也在她這裡，不然就圓不下去了。慶幸的同時也有幾分憂慮，這樣謊話連篇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太子選側妃一事，快些結束吧。

蕭懿鸾正祈禱着，記憶不自覺倒回至景公公和徐公公來禦書台選女史的那天，也忽然想起來當時自己來不及細想的一些事——孔姣那天好像格外反常。

她當時怕被選上，是擔心她和謝恂的關系暴露，兩個人都要承擔欺君的罪名。可是孔姣當時為什麼那麼緊張，甚至還假裝結巴意圖逃避？

蕭懿鸾握緊雙手，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隐藏的秘密，光是背負着秘密就已經費盡心力了，大家同屬天涯淪落人，她不打算向孔姣問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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