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們便更别提了。
沈名姝知道,大家都怕翟洵。
她也怕。
她聽傭人們說起過,說翟洵瘋起來像個怪物。
有一次幾個叔叔嬸嬸來看他,他哥哥翟州為了讓他開心,還帶來自己的愛犬,也就書房裡發生了幾句口角,翟洵就直接用硯台把狗砸死了。
事後,他把血淋淋的狗從二樓丢下去,丢到大人們談話的沙發上,直接把一個長輩吓暈過去。
從那之後翟家人對他,各個避如蛇蠍。那個輪椅上消瘦的少年,就像深谷中的惡魔,誰也不敢靠近。
所以當她開始靠近他時,就成為了翟家後院的‘異類’。
她很費勁的觀察他,讨好他。
那示好,甚至有些不知死活的勁兒——
南城冬季的雨天,就像寒冬裡蓋上一床濕透的棉被,裹地再嚴實,那股冷勁兒也還是徹骨。
五點多的天已經黑壓壓一片。
偏廳開着一盞明黃落地燈,輪椅在沙發旁,沈名姝确定那人在裡頭,才輕聲走進去。
翟洵坐在沙發上,手裡拿着書,不知在看什麼,下一秒眼神冷打過來。
一如既往的滲人。過去的那半個月,雖然沈名姝已經經曆很多次這種驚吓,也還是心裡一凜,但她沒退縮。
“我給你帶了好吃的。”
輕聲細語說完,沈名姝拉開羽絨服的拉鍊,裡面鼓鼓的,發出紙的細碎聲,接着露出深咖的紙色,再往下,粉白的手忽然一頓,拉鍊被咬住。
她沒敢擡頭看翟洵的表情,臉和耳朵通紅。
翟洵在沙發上,側着眸,就那麼冷冷看着沈名姝。
小女生套着白色厚重的羽絨服,丸子頭,雙頰通紅,身後還背着粉色書包,整個人包裹的像個球,拽拉鍊的動作還十分笨拙。
沈名姝放棄了與拉鍊鬥争,直接從拉開一半的衣服裡,取出紙袋,一拿出來,甜香的分子被暖意刺激,無比濃郁。
“雞蛋糕,特别好吃。”沈名姝說:“是我以前最喜歡的蛋糕店,還熱着呢,你現在要嘗嘗嗎?”
她擡起頭,瞳孔印着暖燈的光暈,有期待的神色。
“你是不是以為爺爺讓你留下,你就有靠山了?”翟洵稍直起腰,笑容冰冷:“所以才聽不進去我說的話。”
沈名姝一怔,搖了搖頭,忍着畏懼認真回答:“翟爺爺要是我的靠山,我為什麼還要做這些事自讨沒趣呢?”
沈名姝總是害怕翟洵會再用輪椅軋她的腳,或者哪一天看到她一個不爽,便掃她出去。過去的一個月多月,她每日過得戰戰兢兢。
沈名姝說:“你給我住的地方,所以我才想對你好,我也沒有别的可以回報你的……所以對你好。”
翟洵聽完,卻突然發笑,他像看傻子一樣看着她,那雙眼睛似乎把人看透了去。
他好像已經知道她全部的小心思。
沈名姝心虛低下頭。
“你想留下來?”
少年的聲音緩慢,低冷。
沈名姝當然懼他,那些靠近的膽氣和勇氣,面對他與生俱來的矜貴,都變成了瑟縮和卑微。她低聲說:“我媽媽說……等明年過完年就來接我,不會特别久的。”
沈名姝心髒瘋狂打鼓,她撒謊了。在她的認知裡,一年的時間其實是要很久的。
4歲的時候,她看到一個洋娃娃,媽媽說等第二年生日給她買。她就每天算着日子,後來算着算着,她放棄了。
一年實在太長。
沈名姝很忐忑的等着,等那高高在上的人下一道永保太平的聖旨,亦或者驅逐她的命令。
“可以……”
沈名姝驚訝的擡起頭,睫毛興奮地煽動,幸福來得太快似乎不真實。
但翟洵下一句,便讓她希望的泡沫完全破滅。
翟洵說:“出去,在院子裡站一夜,我就讓你留下。”
沈名姝看着對面的人,他的表情很平淡。
那好像隻是随意一個念頭——他根本不在乎寒冬下雨的這個夜晚對于她來說,是怎樣的酷刑。
沈名姝把書包脫下放靠桌腳下,羽絨服的拉鍊拉不下去也提不上去了,外面有雨,她把帽子戴上。
也沒再看翟洵,轉身就出去。
她知道少年眼底隻有諷刺,必然,他不信她當真能站一個晚上。當然,他也不在乎。
雨水很快浸透衣服,吸滿水的羽絨服又沉又冷,外頭昏沉沉。
她在院子裡,忽而眼前一亮。
偏廳那一大片透明落地窗的窗簾自兩邊分開,明色光線曬的她眯了下眼,而後她看見裡面的翟洵。
沈名姝站在雨裡,翟洵坐在輪椅上。
雨水轟然,卻又靜悄悄的。
那晚,沈名姝沒堅持一整夜,管家在一個小時後把凍得青紫的她往回抱。
她渾身打顫,看了眼偏廳。
翟洵早就不在那兒了,也很正常,畢竟他隻是單純的想要為難她,戲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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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辦公室内,一陣猛烈地暴雨襲擊後,窗外夢幻般靜下來。
沈名姝推開半掌的窗,寒風進來,她在漫長的回憶裡逐漸清醒。
一旦有了想法,翟洵便是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人,就算她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也隻有她死的份而已,他能有一百種方式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