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初她那麼熱切,即便面對翟洵的刁難也還要留在翟家,和大伯這家人也有很大的關系。
她太了解李月,如果她從翟家離開,即便李月與大伯家是斷了關系的,李月也會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把她送過去——因為她姓沈,流着沈家人的血。
而一旦到沈家大伯家,就意味着,她将和那個強迫她喝過期牛奶的表哥長期相處。
比起這陰影,當初的她更願意冒險留在翟家和那個陰晴不定的人一起生活。
時間九點,昨夜沒睡好的關系,又吃了顆助眠藥,沈名姝這時實在是困了。
蔡冉被傳染的打哈欠,突然沒來由地問了一句:“那你不吃胡蘿蔔,不會也因為那混賬表哥吧?”
沈名姝:“……不,我那是真讨厭。”
不知深夜幾時,屋内靜悄悄。
迷迷糊糊的,沈名姝好似聽見外面響起汽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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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兩點多。
别墅院中的照明燈亮起,淺黃色勾勒出男人孤隽冷寂的身影。管家鐘平從側門的房間迎出來:“怎麼這個點回來了?”
翟洵淡淡應聲。
鐘平伸手接過翟洵的外套,聞到酒味,瞧着他不愉的臉色:“我去煮碗解酒湯。”
空寂客廳裡,駝色地毯給空間添了幾分暖意。翟洵到沙發坐下,神色帶着稍許倦怠,一團毛茸茸突然鑽到他腳邊,那是一隻白色小貓。
他皺起眉,擡腳輕踢到一邊。
那貓很不識相,又拱過來。
翟洵睨着它,眼神逐漸陰沉,鐘平及時過來把貓抱起:“一個沒注意讓它跑進來了。我在煮湯,你稍微用點暖暖胃再睡吧。”
薄光在眼底偏冷,翟洵不容置喙地拒絕:“出去吧。”
鐘平心底歎口氣,也沒再多勸,隻能倒了杯熱水放桌上。
翟洵聽着逐漸遠去的貓叫,眉心更緊,他扯開領帶,點了根煙。
抽完一根,站起身往走廊去,淺黃的壁燈下,光影一路往前,最後他停在走廊盡頭的屋門口。
指紋解開鎖。
二十多平米的屋子,比樓上盥洗間還小,粉白牆布,牆上挂着一張大雁南飛的壁挂圖,漆色鐵藝床,沒有桌子,有一張雙人沙發靠窗而落。
翟洵進門,搭腿坐在沙發上,對面是一扇透明的衣櫥,裡頭挂着各色的長裙,還有少數幾件旗袍和真絲睡衣,基本都是幾年前的秀款或高訂。
色澤清淡,偏冷系,任何一件套在那具身體上,那清純動人總能穿出萬種風情來。
翟洵頭暈得很,他一身醉意,偏自己不覺得。
他陷在沙發裡,凝着那一衆過了新潮的衣服,平靜的神色忽而煩躁不堪,完全扯掉領帶,彎腰将手肘搭在膝蓋,點煙。
深吸幾口,已然沒能緩解那躁意,他咬着煙解了皮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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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洵回江南區的事,還要從10個小時前說起。
許嘉衍在會客區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見到翟洵。
“我昨天真喝多了,讓她叫我,誰知道她自作主張拿手機去了。”
女人給他打電話支支吾吾,他就預感不妙,又問了店裡人情況,一結合,當時隻覺得頭疼。
許嘉衍很清楚,這要不是他的人,現在已經在圈裡消失了。
從沈名姝回南城的那天他就知道,這女人是沾不得的,誰要是沒長眼沾了,就是誰沾誰倒黴。
這雷掃到他身上來,簡直無妄之鍋。
好不容易解釋一通,翟洵才搭理他兩句,許嘉衍這才終于定心要了杯茶喝。
等辦公室再安靜下來。
許嘉衍看似随口般問了句:“聽說老爺子出國前和齊家的長輩見過面了?”
半個月前的聚會,那位齊小姐就不請自來過,顯然除了他四哥其他人都在想着怎麼促成一段商圈‘佳話’。
沈名姝再特殊,有老頭子在,她要進翟家也是不太可能的,别到時候因為女人的事兒,再鬧出什麼來。
作為兄弟,他就是想提醒翟洵一聲。
至于翟洵怎麼安排,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翟洵沒作聲,簽完手裡的字,鋼筆落下,才慢條斯理靠到皮椅上看着他。
那目光直叫人瘆得發慌。
他感情淡薄道:“如果齊家也想走當年周家的老路,我不介意。”
許嘉衍聽完驚了驚,幾年前也是因為這麼一檔子事兒,周家嫁女心切用了些不幹淨的手段,當時甚至還有大翟總幫忙,結果……那年它還是南城排的上号企業,現下幾乎看不到它的影子了。
這話說完,許嘉衍心裡就有數了。
臨走前,還給翟洵發了一張截圖。
翟洵看到許嘉衍的微信時,已經是傍晚後。張達站在後座車門候着,等翟洵上車後,才問道:“直接送您回公寓嗎?”
翟洵看着手機。
屏幕上的截圖是一張側臉,青木色的長發随意紮在腦後,捧着素描紙,低頭執筆,乖順又文靜。
叫人生出破壞的欲念——撕掉那層假裝,看她哭也好,咬人也罷。
夕陽就要落下,昏沉的暖光折了幾縷到翟洵身上,他的臉藏在陰影裡,剛點煙卻搭在窗邊。
也沒回司機的話。
後來許嘉衍打電話問他去不去新場子喝酒,便去了一趟,不自覺多喝了幾杯。
他鮮少喝多,難得今天生了醉意,心底那股子深藏的躁郁便更重。
沈名姝對他抗拒,避他如蛇蠍,便是路邊一陌生人的待遇恐怕也比他好幾分。
他不是看不出來。
小屋内已經恢複甯寂,翟洵仰着頭,胸腔微微起伏氣息還未完全平靜。
他半眯着眼盯着牆上的《大雁南飛》圖,漆黑的瞳孔中眸色幽幽,骨節泛起白色。
像是已經将那隻雁抓在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