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平凡的弟子在某一日清晨的早課中,靜立在他一側,道:“師父,弟子……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上仙緩緩睜開眼睛。
不該動的心思?他心有疑惑,目光一掃掃到徒弟身上,見她滿面绯紅、頭顱低垂,幾乎不敢看他。
上仙了然,欲念麼?仙家修行必要斬斷的禍根。
他收徒百年,底下僅她一個弟子,百年來未曾因徒弟不肖、惹是生非而傷過神,眼下卻終于要面對這傳道授業以來的首次麻煩了。
“對誰?”上仙問。
上仙生來注定得道,七情不沾,紅塵不惹,說“動了欲念”對他而言實在遙遠,但對身為徒弟、天資又不算出衆的她來說,卻是實實在在可能過不去的難關。
為師者自當為弟子答疑解惑,尤其收她為徒的百年之中,她在修道一事上請教他的時候少之又少。她在仙門内,是由各峰掌教、各首席弟子,磕磕絆絆教導着長大的。
上仙本人卻隻像她名義上的師尊。
難得。
上仙停下靜思《無為道錄》的神念,将遠放到大道三千、塵世浩渺的神思投注到他身邊已經成人的弟子身上,目光又淡又遠,等着她的回複。
然而徒弟不答,長久不答,甚至視線稍有畏怯,掃一眼他,又掃一眼他。慢慢的,臉色浮起淡淡的紅,又迅速蒼白起來。
上仙一頓,片刻寂靜,道:“我?”
洛山蘭這才感到逾越以及惶恐,戰戰兢兢低下頭,道:“請師尊責罰。”
2
不僅是俗界會對師徒間悖逆的感情加以申斥和禁止,修仙界也是一樣,尤其上仙和他弟子還在規矩最為森嚴的天下第一宗。
洛山蘭低着頭,規矩跪在上仙面前請他懲罰。
是本宗最乖順的弟子了,懷着這樣逾越分紀的感情,還敢如實相告,且讓他責罰。
上仙靜靜的。
她說她對自己有了師徒以外的不倫感情。
得知這點,上仙詫異之餘,先是感到困惑。
不能理解。
是他待她太親密了麼?是他太過放浪形骸了麼?是他給了她錯誤的暗示了麼?
過往相處的種種形成光影的洪流迅速在上仙腦海掠過,最終得出否定的答案。
除卻在她尚在襁褓之時将她抱上山,往後他們再無其他過分的肢體接觸;百餘年他常在洞府内修道閉關,見她的次數寥寥無幾,談何暗示;放浪形骸……他自認他最是素淡清淨不過,哪來的作風狂放……
上仙自趺坐處站起——他原先是趺坐着冥想的,所謂“弟子早課”,因他不常主動教導、她也不常開口詢問的緣故,往往隻是他坐她站,在同一處空間内靜靜待上片刻,便可各自離去,十分自由。
洛山蘭眼看着上仙要步出洞府之外,不敢攔他,也不能開口,一時以為師尊是不想接她的話腔,隻是用明明白白的冷落态度,示意她不該存了這等悖逆心思。
她的眼神稍稍黯淡下去,有些失望。
“我知道了。”然而上仙的聲音清清悠悠自那面傳來,還是無情無欲、無聲無色的樣子,像是知道日軌月迹自東向西,蜉蝣渠略朝生暮死,“我得閉關一陣時日,峰上事宜若有疑難,自去問别峰掌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