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幸眼睛不可思議地瞪大,這難道不是故意顯擺嗎?
“我巴不得自己過目不忘,這樣上學背單詞和文言文的時候,就不會挨手闆了。”
“過目不忘也不是件好事,”他用手掌包裹住他的臉,大拇指輕輕摩挲,耐心地跟他講,“除了學習和工作外還有生活。如果你把生活中的瑣事全都一一記住,那還睡得着覺嗎?”
何幸懵懂地眨了眨眼。
盛斯遇垂眸:“沒懂?”
“有點懂了,”何幸說,“你記得從前和你爸爸相處的過程,每分每秒,所以現在回憶起來曆曆在目。”
盛斯遇看着他,薄唇輕啟:“真聰明。”
這樣一想,記憶力太好似乎也是一件殘酷的事情。
都說時間是修複心理傷口最好的良藥,但若是清晰的記憶永遠存在于腦海中,時間越久越清晰,就永遠都沒有修複好的時刻。
既然這樣,他還能活得如此淡然,可見心胸寬廣似海。
大門咣當一聲打開,走了的吳超又回來,看見何幸臉色一沉,随後晃了晃車鑰匙:“盛總,我們走吧。”
盛斯遇起身,托着他的後腦,抽了個舒适又不會太高的抱枕墊在他頭下。
“晚飯自己吃。”
何幸點頭:“好。”
大門阖上,心也放了下來。
盡管結果好壞還無從得知,但他已經不再焦急,因為盛斯遇是個活在當下的人。
閉上眼睛假裝還躺在盛斯遇的腿上。
被他牽過的手放在腹部,沿着胃、胸、脖頸,最後抵達唇邊。
Andy正準備去超市采購,想問他有沒有什麼想吃的,來到客廳以為他睡着了,放輕腳步,關門聲也降低到最小。
引擎聲響過,何幸閉着眼睛翻了個身,縮了縮肩膀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竊喜。
--
周考濰送酒出來第一眼就看見何幸,别開眼,忽略了他呲着的牙,搖晃的手,轉身走向另一間包廂。
何幸見狀也跟着跑過去,在客人猶豫伏特加還是白蘭地時,主動上前介紹口感,最終客人因為他的推薦賣了更貴的一瓶。
出來後,何幸依舊笑眯眯對他說:“我是來跟你賠禮道歉的。”
周考濰看也不看,從耳朵後面摸出一顆煙咬在嘴裡,扯了一把褲子蹲在路邊。
何幸也蹲在他身旁:“别生氣了,我不該那麼說你,當時就是着急了,對不起好不好?”
周考濰嗤了一聲:“别跟我道歉,我受不起!你現在攀上高枝是上流社會的人,可别跟我這種狐朋狗友打交道!”
“……小濰,”何幸用力撞了一下他的手臂,在他要摔倒前又握住他的手臂将人拉回來,對上他瞪起來的眼睛笑嘻嘻道,“别生氣了,我那不是感同身受了嗎,那可是他爸爸的遺物。當初你把奶奶的手镯搶回來,不也是因為奶奶病情太嚴重了嗎。”
“我都不愛說你,”周考濰冷着臉,甩開他的手朝旁邊挪,“你哪是感同身受,你那分明就是胳膊肘往外拐!才跟盛斯遇在一起幾天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跟變了個人一樣。”
何幸跟着挪過去:“等我找個機會介紹你們認識,那時候你也會覺得他是個有禮貌又好接觸的人。”
“我可高攀不起。”
時間安靜下來,周考濰看着何幸撿了個雪糕棍在雪地上畫鴨子,一隻煙抽完,問他:“找回來了嗎?”
“昨天他去的,晚上沒回來,今天也沒見到,還不知道呢。”
“他生氣了?”
“沒有。”說完擡頭對他笑,眼睛也彎彎,“是不是很不可思議?不僅不生氣,還安慰我的情緒,是不是很好?”
“不生氣才特麼有問題!”
何幸皺眉:“什麼問題?”
周考濰把煙頭擰在地上,黑黢黢的煙灰劃出難看的一道痕迹。
“他又不是神仙,丢了這麼多東西還不生氣?你都氣成這樣了,他反過來安慰你,這裡面一定有陰謀!”
頓了一下,強調:“對你的陰謀!”
這話讓何幸陷入長久的沉思,聽周考濰這樣說,似乎是有些奇怪……
手裡突然多張銀行卡,周考濰說:“我每個月往裡面存五千,少了下個月就補上,多了下個月就少存點。你幫我數着,提醒着我點。”
“那你夠吃飯嗎?”
“我們狐狗吃什麼飯!”
“翻舊賬小氣吧啦的!”何幸剛把銀行卡塞進包裡,一顆雪球就進了脖頸,涼的他尖叫一聲,用力抖衣服。
周考濰看他滑稽的模樣笑着跑開:“傻子機靈點,别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你這個傻狗!都多大了還玩雪!”何幸抓起兩把雪團在一起就朝他追過去。
周考濰後退着跑,警告他:“你敢打我我把你埋雪裡。”
何幸才不管那些,先把仇報了再說。
一個雪球直接砸中周考濰的臉,見他張牙舞爪地沖過來,拔腿就跑。
結果幾步就被周考濰抓住,提起來扛在肩頭朝最高的一處雪堆走。
晨起時清潔工人把雪掃到一起,高度到腰,能把何幸埋得嚴嚴實實。
何幸尖叫着蹬腿求饒:“周考濰我錯了啊啊啊……”
“沒用!”
被扔進雪裡的一瞬間天旋地轉,他看見了盛斯遇的車就停在路邊,等想要再探身去望時,已經被白雪擋住視線。
何幸掙紮着要出來,周考濰見他臉色不對,笑容也僵住,連忙提着手臂把人拖出來。
一邊彎腰拍打他身上的雪,一邊說:“你看你從小就這樣,鬧着玩總生氣。”
他摟住他的肩膀:“到底你來給我道歉還是我給你道歉啊?看什麼呢?”
何幸已經确認,那就是盛斯遇的車。
吳超從駕駛位下來,攏了攏衣服徑直朝他走來。
視線先落在周考濰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而後又看向何幸,沉聲:“盛總叫你上車。”
何幸看過去,後座車窗半降,盛斯遇的側臉闖入視線。
幽沉,壓抑。
眼睛像是放在寒窯中擱置已久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