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邪面上若有所思。
王央衍此時的症狀恐怕是由于體内的寒毒所緻,并且看她那般樣子,她身上的寒毒怕是不像是一時的,倒像是日積月累長久存于體内,一直都未得到根治,也很難得到根治。
隻不過,這樣的寒毒往往還算穩定,尋常時候不會輕易發作,方才分明也沒有發生什麼,到底是什麼刺激了她體内的寒毒?即便昨晚他将中毒虛弱的她丢入了大貌江中,但江水雖然寒冷,卻不至于使得存真上鏡的她被寒氣侵體。
李長邪想着這些,許久沒能想到其中緣故,但也沒有要上前伸出援手的意思。
若是她因他死在這裡,他确實是難逃其咎,但若是她自己不注意寒毒發作身亡,卻是無論如何都怪不到他的身上。
到了那時候,即便王深藏要問責,也問不到他的身上,畢竟若要逼問他為何見死不救未免太過荒謬,他與王央衍無恩無怨,為何要救?
王央衍死了自然是李長邪希望看到的,故而他見到她那明顯痛苦的樣子沒有任何動作,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像是一個事不關己的看客,冷酷到了極緻。
過了會兒後,李長邪許是感到有些乏了,察覺到王央衍的氣息愈發微弱,沒有再看她一眼,轉動輪椅上的開關,木輪滾動,帶着他往長廊深處走去,身影很快消失。
随着他的離開,王央衍身上的威壓瞬間消失而去,她如釋重負地大口哈着氣,險些撲倒在跟前的泥濘的地面上。
夜雨越下越大,在房瓦上敲打出清脆動聽的急促旋律,在地面上彙聚出一條條小水流,流過草叢、石徑小路。
檐角的風鈴在此時發出清寂淩亂的聲響,無人搭理。
王央衍的臉色白若深寒,原本紅潤的唇在此時也仿佛冰凍了一般,就連吐出來的氣都在空氣中凝成了細霜。
她的發絲濕透沾粘在額間,眼前視線模糊不清,她緩慢地支撐地面站起,眼神有些失意空洞,雙肩不停地顫抖,身體變得無比沉重,像是完全不在乎身體的異樣般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人們在虛弱的時候,内心往往會變得脆弱易碎,尤其是在驚覺某些頗為殘忍的事實之後。
自那日從魔宗中逃離後,王央衍便暗下決心,此生定要成為屹立在世間之巅的絕世強者,再也不能被他人欺瞞利用,所以她在山中沒日沒夜地修煉,無視所有的流言蜚語和異樣眼光,潛心修行。
隻是沒想到山中遭遇大變,她最終還是變回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原本以為她與王深藏的五年之約好歹是個可以倚仗的承諾,卻沒有想到也不過是算計一場。
也是呢...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救了你之後還許諾保護你,卻什麼都不要。
王央衍艱難地越過宮牆,全身上下沒有餘下一絲力氣,她背靠着牆,抱起雙膝蜷縮起身體,不住地顫抖。
從前在山裡一直有人幫她壓制着體内的寒毒,後來到了梅園,收到了王深藏給的鳳羽發帶,鳳羽發帶自有的極緻熱炎恰好克制寒毒,這一年來,她一直都安然無恙,隻是如今發帶被她弄丢了。
寒毒偏偏挑在這個時候發作,她亦是未曾預料。
許是因為氣急攻心,又或是因為這兩天遭遇頗多,王央衍一直都未曾好好調養,使得體内的寒毒趁虛而入,起勢洶洶。
晚秋的雨最是清冷,帶着即将到來的早冬寒氣向四處滿溢而去。
王央衍周身的水霧仿佛漸漸凝成了點點冰霜,掉落其旁,将她與一丈開外的地方隔絕成兩個世界。
沒有人知道她身上的寒毒到底有多霸道可怕,不僅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更可能一着不慎便能令你斃命,再加上其已存在多年,根深蒂固,就連星河大陸第一劍道宗門前任掌門都無法根治。
一陣陣的風雨聲中,王央衍的呼吸忽地急促,帶着痛苦的喘息,頻率漸漸放低,氣息也随之慢慢變得微弱,像是已經虛弱不堪。
月色被雲遮去,大雨磅礴之中,她的身影變成一顆毫不起眼的小黑點,落于廣闊無垠的城鎮山河之中。
仿佛等到夜色褪下,迎來黎明之時,她就會悄無聲息地消失,死去。
……
“她還沒回來嗎?”
雨落之時,王深藏坐在道常亭中,看着滿湖的細碎漣漪,心中隐有不安,神色甯靜,緩緩開口問出聲。
江停站在他身後,點頭道:“嗯,有消息稱今日下午小小姐曾去過常青劍院,隻是後來不知去了何處。”
“宮裡有沒有消息?”王深藏又問。
江停搖了搖頭,“并未有消息。”
王深藏沉默下來,而後緩緩合起雙眼,氣息清華安甯,不知是在做什麼。
江停深知此刻的他不容打擾,安靜候在一旁,就連呼吸的聲音都刻意放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