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天潢貴胄。不過沾了祖宗光,空有個國姓罷了。”
目光真誠,言辭懇切,“蘇兄,在下年少,未得長輩賜字,因遭奸人陷害,不得不避難于此,稱呼名姓恐有不便。不得已借用表兄姓名,我家中排行十三,若蘇兄不嫌棄,喚我陸十三便是。”
蘇敏時莞爾。
“我與景如曾為太學同窗,彼此相熟,若叫你陸景如,倒糊塗了。”,也因此,他一聽下人回禀“陸景如”相貌體型,就知不對。
他沉吟,“如此。十三賢弟,你方才提到遭奸人陷害,可否告知詳情?”
淮陽路遠,京城消息還沒流通到。
蘇織着人拎着一桶收獲回家時,得知大兄已到,先去見客,她顧不得其他,拎起裙角,撒腿就跑,在客院外頭,正撞上滿面凝重的蘇敏時。
顧不得其他,蘇織先喊:“大兄,别信他的鬼話,顧十三這人鬼話連篇,千萬莫要相信!”
蘇敏時眼睛一瞪,叱她:“慌什麼,跑什麼,喊什麼。”,見她裙子濕漉漉,怒問:“福金福銀呢?怎麼不先伺候五娘子換衣,回頭着涼咳嗽,你又鬧着不吃藥。”
拉她手臂,一路疾行而去。
隔着門窗,顧祯聽的不甚清楚,他蹙眉。
“她叫我顧十三?”
方平撓撓頭,“聽錯了吧,是不是喊的陸十三?”,當着五娘子的面,他叫過十三哥。
富安點點頭,應該是陸十三。
換好衣服,蘇織重新出來,與大兄見禮。
她感慨萬千的,看着意氣風發、朝氣蓬勃的大兄。上輩子,先有大旱,後有暴雨引發山洪,山匪裹挾災民叛亂,淮陽城險遭攻破。當時有人提出舉家逃離淮陽,大兄力排衆議,協助郡守守城,蘇家子弟傷亡過百。上奏朝廷請求援軍平叛,反被污蔑成亂黨,留守京城的族人盡數遭斬。
淮陽城雖然守住了,大兄卻一夜之間,兩鬓斑白。從翩翩少年,變成沉默寡言。後來蘇家跟着顧祯起兵清君側,大兄在他軍中參謀,兄妹一年見不了兩回。
每次見面,大兄雖疼愛她依舊,她卻覺得大兄從來都不開心。蘇家出事時,大兄跟着顧祯去平叛,也是因此,她怎麼都不肯相信,大兄會眼睜睜看着顧祯下令,斬殺二叔與二兄。
前世之事,已不可追。
好在這輩子,尚有挽回餘地。
她看大兄有感慨,大兄看她可未必。
蘇織是蘇家兩房唯一女孩,長輩愛她愛的不成,平輩裡幾個都是臭烘烘,隻會打架的兄弟,好容易有個香軟軟、嬌弱弱的妹妹,個個拿她當寶。
蘇敏時比蘇織年長六歲,阿娘生下蘇織後一度身體不适卧榻不起,為照顧出生就體弱的蘇織,可以說蘇敏時操碎了孩童的那顆兄長愛心。
若論疼愛蘇織,蘇敏時自認不比任何人差。隻是阿織年歲漸長,家裡寵愛愈發,脾氣也減長。他與敏求不同,深知世道對女子不公。阿織在家時,家人自然千萬都遂願,可總有嫁為人妻之日,到那時,誰又能整日依随她的脾氣呢。
有此顧慮,雖疼愛依舊,他對蘇織要求嚴格,并不溺愛。長輩平輩,蘇織唯一害怕的,就是大兄。
對蘇敏時而言,他三個月返家一趟,距離上次書院休假,才過去半月,蘇織就在淮陽城裡同人打架,被攆到鄉下,還不知悔改,居然跟一群孩子跑去河裡撈魚摸蝦,實在荒唐。
“你既不帶福金,也不讓福銀跟着,好歹多叫兩個丫鬟。你對這裡水況不明,萬一落水,打算喊哪個救你?”,他闆着臉,教訓人。
沒料到大兄張口,居然說這,蘇織頓時心虛,“福銀還沒跟來,福金大病初愈,秋天河邊風大,我怕她再染風寒。”
“你怕她得風寒。你披風也不穿,就不怕自己染上風寒?”,指節敲在桌上,“為人奴婢,不懂照顧主子,你這丫鬟不留也罷。”,說着就要招呼人,将福金趕回淮陽城,找嬸娘發落。
蘇織沒想到,自己沒趕福金離開,大兄反來走劇情。她忙阻攔,“我再不敢了。大兄…”
她語氣嬌軟,“現我身邊隻福金一個得用,把她趕走,誰來照顧我呀。”
蘇敏時也隻是吓唬吓唬她,聞言作罷。
他沉吟,道:“客院裡那位,是怎麼回事?”
他話語剛落,就見對面阿織眼圈漸紅,喉頭哽咽,淚水撲簌簌落了下來。
他無奈叫:“阿織!”
蘇織落了一串淚,抽咽幾聲,扭臉先不看大兄,才平複心中的委屈與不甘。
她很想告訴大兄,前世自己與家族所遭受的一切。但她也深知,大兄乃儒家子弟,自小受祖父教導,不奉鬼神。思來想去,她開口說:
“大兄,我在京裡見過他,他壓根不叫甚麼陸景如。他姓顧,叫顧祯,是宗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