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井儀直面阿飛,說:“不找架打,是江沐托我來跟你談。”
“談價?”阿飛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裡,罵了:“操。”
顧井儀拉開凳子坐下,“你确定要在這裡談?”
“有什麼不能的?”退出遊戲界面,阿飛架着腿一倒進椅子裡:“她們出多少?”
“十萬。”
“差太遠。”
“我查過了,你欠老五十五萬,現在的情況是,她們真出十五萬也不是不行,我勸你見好就收。”顧井儀坐直:“江東晟在外還有别的家庭。這事真鬧開,他要臉,離婚分家産,她們一分撈不到,你也一分撈不到。還要搭上自己去坐牢,何必呢?”
“我又不是第一次進去了。”阿飛想了想,笑了:“其實你也不那麼情願幫江家吧。畢竟你不幫,她們會找頌祺的麻煩。”
顧井儀攤牌:“所以我勸你見好就收,她們能出到多少,我真不知道。你看江東晟的态度就知道了。”
“那你覺得他們能出到多少?”
“二十萬。”
阿飛笑了:“那還可以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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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祺知道顧井儀可以,但沒想到二十五萬竟是他和阿飛合謀加到的最高價。總之江美茹還有幾件值錢的首飾,家裡出了這樣一擋事,也不可能再在珞城待下去了。為了江沐的前途,江美茹跟江爸爸商議後決定把江沐轉到一所國際學校,城市待定,江爸爸那時在上海,應該就是上海了。
江沐也沒想這事竟作成了她,一連幾天頌祺都在聽江沐跟人打電話,唱歌似的調子,說上海怎麼怎麼好,便服日要怎麼穿,禮拜日要怎麼玩,要怎麼在新家開派對。
頌祺聽了隻是慘淡。看這間屋,這扇窗,那扇門,牆壁的白是蠟燭的白。她無論如何是沒話要講。沒什麼可講的。
江美茹和江沐在家封紙箱,一地的紙箱。紙箱在塵埃裡,而她在相去塵埃很後很後。
頌祺沒覺得這麼詭異過,因為這就好像她死了一樣。
要她去哪兒呢?她不想給黃琴夢打電話,即便打也不是真的解決問題,隻是譴責她作為母親的不負責。江美茹有沒有打她不知道。
頌祺去敲顧井儀家的門,按好幾次門鈴他才應,開了門匆匆說:“我奶奶不在家,我在打遊戲。冰箱裡有冰淇淋。你等我一下。”
頌祺說好,他在她腮上啄一下又匆匆跳回卧室。
她趿着拖鞋,可以一路聽見他敲擊鍵盤的聲響,一個是一個口字型的嘴啄破空氣,這跟江家那種安靜又不同,像在大商場玻璃窗前等雨,那是另一種聽,聽不見;是另一種看,看不到。
她覺得安全。沒有進卧室找他,而是歪着腦袋倒在客廳沙發上,白日夢似的。光是聽他敲就覺得幸福。
休息的空檔,顧井儀出卧室給頌祺倒飲料,以為她在書房。結果是在客廳睡着了。
他悄悄走過去,也側卧在沙發上,看她看滿了,就迎湊臉吻她,她睜大眼望着。他用力盯着她看。
“我以為你生我氣了。”
“才沒有。”
“什麼?”
“我說沒有。”
“那我不打遊戲了。”
她笑起來:“都說了沒有。”
他一翻身在她上面,壓制她。又捧起小口小口吮吻她的臉。可以感覺他的唇是雨是雲,呼吸是風是霧。頌祺忽然說:“我今天不想回去。”
他嗯一聲,把她抱起來,“怎麼了?”
“不知道。看到她們搬家就不太想回去。”
“搬家?那你怎麼辦?”
“應該是住校。”
顧井儀想說他可以幫她找房子,住他家又不是不行。可是話到嘴邊,覺得這好像不尊重人家女生似的,隻應了一聲。下巴抵在她腦袋上,歎息一樣說:“要是住不慣一定要跟我說,我來想辦法,知道嗎?”
“嗯。”
“别光嗯啊,要說‘我知道了。’”
“诶,你很煩。”
“哪裡煩了。對你這種不乖的小孩兒,就應該寫保證書才對。”
兩人都笑了。她一個字一個字念:“知道了。”一面想奇怪,這倒像她在哄他。
牆上她手的影子比手先一步遊向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後是嘴。算起來那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聽心跳模仿時鐘指針機械地搖晃,大心跳是大鐘,小心跳是小鐘,在一起分不清楚誰誰。忽然他問:“是不是奶奶該回來了?”
她就笑。是吧。又說不知道。
“走啦,我們去吃飯。想吃什麼?”
“我都可以。”
他驚訝一樣看她:“光是親就飽了啊,也太好養活了。”
“不是——我哪裡是那個意思。”
“走啦去吃飯。”他一把拉她起來,“我就不行,一親就餓。你知道這是為什麼?”一句話把她說粉紅。所有顔色像是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