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别過頭,她的臉像苦瓜擰出汁。
沒錯。正是他們第一次打的那台出租車。
那個話很多的司機,此刻正坐在車裡,一臉燦爛地沖他們招手:“hello!”
“他好賤啊!”何嘉激憤道。
“我們又見面了。”他非常愉快,“要上車嗎?”
何嘉扯一扯嘴角,走上前,強說一句:“我們才不要坐你的車呢!”
“那好吧。”那司機升起車窗,一踩油門,突突地開走了。
何嘉了跳起來:“他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彭川捂着臉,已經不想說話了。
“至少現在我們不用再着急打車了對吧。彭川?”何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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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時已經不早了。
何嘉買了雞米花,忽然就說想劃船。
彭川說不是要來吃面嗎,你到底在幹嘛。
顧井儀問頌祺想玩嗎,她說好。
這座遊樂場早年前很鬧熱,近幾年漸漸寥落了。但是綠林環繞,日影沙堤,建築也别具一格,環境倒還不錯。
一行人租好船,在綠油油的湖面搖起漿,水波蕩漾,碧波疊起,倒映一片魚肚白的天。
船遊過一個橋洞,又一個橋洞,在湖中央就停了。
他們邊吃邊聊天。
風起的時候,湖面形成一個個渦流,渦流仿佛吞吃得下整個天空。
不知道為什麼,連看那渦流,頌祺也會想到黃琴夢。不過她自己也真是,明知會被揍還跑這麼遠,也真是欠打。
顧井儀問她笑什麼,她說沒事。
他用臂摟住她的脖子,有一種孩子氣:“撒謊。”
她把喝過水的唇蹭在他的白衣衫上,他倒不嫌。
她忽然想起要問:“來這裡之前,你就沒有喜歡過的女生?”
“沒有。”
“撒謊。”
“真的沒有。”他就急,聲音都直了。
她笑倒在他身上,在他背上題一個字,要他猜,他很快地說:“叛。反叛的叛。”
題“暧”。眼也不眨就說我愛你的愛。
她說不是,他說就是我愛你的愛。
她知道他成心逗她笑,笑累了,
顧井儀這才淺淺說一句:“祺祺,在一起我隻想你開心。”一面說,手指順遂着穿過她的發。
她把右食指按在他的咽喉上,吻之前用說謝謝的口吻:“我知道。也很開心。是真的。”
回家時天已經黑。
頌祺走進小區,遙遙發現家裡沒亮燈,黑洞洞的,秘密心事向來見不得光。
她不住心驚肉跳地狂喜。
跑回家,拍亮燈,鎖上門,擺好鞋,換了家居服。
出卧室時聽見走廊裡有尖細高跟的聲音,嗒,嗒,嗒,嗒。比白瓷地磚本身還要清涼。
她一聽即知是黃琴夢。
頌祺刻意緩動作開門。黃琴夢氣色還不錯,手裡捧着一束花,多少年了,她還在重複這習慣:新娘佩皇冠上的橘花,被祈禱書夾殺的白蘭,不是山茱萸就是馬利筋再不就是法國橙花。一天一換。
看她捧花時的動作,她幾乎是在迷信那些花——雖然那花永遠使她刺心。
頌祺馬上想起小學時,黃琴夢帶她參加一場婚禮,主婚人是新郎的同學,不知道是出于嫉妒還是不足專業,介紹此刻站在台上的新郎:他人生的巅峰。
巅峰。頌祺心想多可怕的詞。當然放在新娘身上就過于赤.裸了,從此走下坡路的該是女人才對。
那時也沒人注意,隻黃琴夢笑出了眼淚。那時頌祺已經知道那眼淚的意思,告訴自己要愛她;要愛媽媽。當然那時黃琴夢也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黃琴夢把花随意插進花瓶,不看就進卧室了。
再出來時,她松松紮着浴袍,去廚房調一杯莫吉托。步調很翩然。
進廚房裡就喊了:“我不是讓你倒廚餘嗎?為什麼不倒?”
頌祺含混答應了一聲。什麼時候?
黃琴夢三腳兩步出廚房,“我給你發短信沒看見?”
“沒有。因為今天考試對答案,所以回家晚了,路上忘了要開機。”
她冷笑一聲,左手搭上右肘,說:“上次也是這樣。你總有那麼多的理由。現在就去倒。”
頌祺換好鞋子,才出門,又被她叫停:“我尋思你該過叛逆期了吧小姐。下次别再跟我說什麼,你忘了?找理由也新奇一點啊,你不是記性那麼差的人。小時候教背古詩背英文,看一眼就會,現在一天天也不知道在幹嘛。我告訴你這次要退步你就完了,你不是一直在念書嗎?”
頌祺說知道了。門啪地合上,哮出一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