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回到教室,宣布班主任不在辦公室。
這時樓下已經有人背書包走了,不知道是高一還是高二。相互慫恿下大家紛紛自決,背上書包放學回家。
何嘉說今天雪太大了,還是步行回家。
顧井儀提議:“那走學校後門好了,商場裡小吃多。”一面說,手在頌祺的腦袋上揉了揉,“就吃你喜歡的那家麻辣燙?”
她笑了,說好。
他牽過她的手揣進大衣口袋裡。路上雪花紛飛。
他們也紛紛說起話來了。
何嘉忽然問:“那是什麼?”
他們齊眼望過去。學校的車棚是等腰梯形,因為下雪梯面結了冰。一波又一波學生撥撚珠一樣從這頭爬坡上去,又從另一頭尖笑着滑梯下來:有多少人爬上去就有多少人滑下來,樂此不疲,玩了一次又一次。
那隊伍越來越壯大,那些男生女生,無論認不認識都手搭背一個蹲一個碼成列。
“我也要去玩兒!”何嘉扯過彭川便走,“頌祺,來嗎?”
頌祺顯然是驚怪:“不要了吧。”
顧井儀笑了:“怕摔?”
拉過她就走。觸到她的一瞬,她露出奇異的表情。
他有些詫異:“我拽疼你了?”
“我真的不去,我在這裡等你們就好了。”
他們就把她拖走。
其實顧井儀也覺得這有點傻,他隻是想讓頌祺高興。上去之後才想到:“你是不是恐高?别怕,要是覺得要摔了你就往後倒,我會扶住你的。”
頌祺笑眼瞅他:“你不怕高?”
他昂一昂眉毛:“我當然不怕了,我最喜歡的運動是跳傘。”
頌祺手搭着何嘉,何嘉搭着彭川。其實滑下去的沖勁并不大。一群人誇誇尖笑,仿佛在坐海盜船一樣。玩了幾趟下來,或無意或故意,一行人終于摔了,摔得七歪八倒。
頌祺沒覺得疼,她整個人都倒進顧井儀懷裡。
雪地裡他們都笑了。
離開的時候人也不少。顧井儀看看頌祺,覺得她是真的開心,笑一直漾在臉上。走幾步,遙遙撞見了那頭走來的年級主任。
他眼尖,馬上看到年級主任還提了一大袋蠟燭,果斷拉起頌祺就跑。
何嘉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年級主任喊:“那邊的學生!誰讓你們走的!給我回教室上課!”
頌祺拉何嘉,何嘉卻往另一頭跑了;一時間,棚上的學生滾的滾爬的爬,一頓全跑光了。
年級主任還在後面喊,他要他們回來。
教學樓上,一個男生把書包一灑,丢在地上,跑的腳也沒了。
年級主任還在追:“回來!給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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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新校規就下達到全年各個班級:學生不許在校園後車棚滑滑梯,滑滑梯者扣五分。
“真絕了。”何嘉不可置信地看了半天,“也太奇葩了吧!剃光頭扣五分,折紙飛機扣三分,現在連滑滑梯也不讓了!”
彭川笑得不行:“住校生才慘呢,昨天跑校生全跑光了,他們回宿舍沒多久,就又被急召回教室,生生點着蠟燭自習到放學!”
顧井儀轉頭問頌祺:“昨天回家還好吧?”
她用當然的語氣說好。
他看見的,她的臉上眉擰了起來;可她并沒有擰眉。
上次也這樣,他看她,看見的卻是她第一次對他笑時。顧井儀忽然有種不安。那就像欠着作業一直不寫,但隻要出門一天快樂一天,再拾起作業本心情會變得尤其糟;經過昨天,他切實感覺到有哪裡不對。就是這種不安。
何嘉偏過臉,悄然問頌祺:“你問他了嗎?”
頌祺才意識到何嘉問的是那女生,“沒有。”
“為什麼不問?”
“我知道顧井儀不會。”
何嘉像是形容不出的樣子,半晌才說:“我不明白,為什麼這種事情你都要逃避。問了不是更安心嗎?”
頌祺也半晌才回:“我隻是怕,問了對他不公平。”
“聽不懂。”何嘉搖頭,“不然我去問?我就說你不知道。”
“不用了。下次看到我自己會問的。”
何嘉就不再說什麼。
逃避。頌祺斟酌何嘉這詞,她倒不認為自己是在逃避,就像她明知不向黃琴夢伸手讨錢會被黃琴夢咬定有鬼。那天她又把她揪到跟前,鐵青着臉,咬牙罵了:“女孩子家就不知道要臉!”
接下來的話也都在預料之中:“我就說你最近怎麼零花錢也不要了,哈,因為你都跑去問别人要。你說,你跑去問誰要了?”
她倒甯可黃琴夢打她。反正她做什麼都不對。可問題在,不讨零花錢這件事在黃琴夢等于坐實頌祺違拗自己是受人教唆的,是有陰謀論的,從回國頌祺對自己不聞不問起就開始了。所以她挾制不住她,所以她拷打她,所以她把她違拗的罪都記在顧井儀頭上。
而在頌祺,顧井儀絕不能知道黃琴夢的為人,一旦知道她将徹底失去他。她很清楚顧井儀,不喜歡了他絕不會藏着掖着,除非她患了什麼了不得的絕症。
頌祺不濃不熱,但何嘉坐不住,幾天後和彭川再遇見那女生,打聽清楚了,馬上風風勢勢來跄頌祺。
何嘉拳緊了聲音說:“你猜那女生哪個年級的?初中部。初一407的,他們都叫她小鋼牙。”
頌祺一聽即知那女生是何嘉最見不得的那一類女生——她們不是搶走别人的男朋友就是搶走别人的女朋友。因為深恐那刺激,不免一上來就将人概念化了。
彭川偏這時來了句:“我覺得挺可愛啊,長開了肯定漂亮。”
何嘉迎着他便道:“好什麼呀,我看她長得像個土撥鼠!”
“我去,你仇視這一類型啊。怎麼就不見你說人家一句好話。”
“白幼瘦本來就是畸形審美,是古人戀|童|癖流傳下來的糟粕。你丫戀|童|癖啊。”幾句把彭川搶白走了。
彭川走後頌祺說:“你幹嘛因為這跟彭川吵。”
何嘉撥撥劉海,說:“我又不是故意跟他吵的,你知道為什麼。而且,你怎麼知道她不會是下一個夏痣?”
頌祺說:“顧井儀不會喜歡那種類型。不然他跟夏痣早成了。”
何嘉嘴快地說:“可是你最近這麼疏忽他,也許一置氣就勾搭上——”
說一半愣睜睜起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你是不是應該跟他談談。因為有些事你不說,沒人會知道,對吧?”
頌祺什麼也沒聽見。她才發現最近幾天上學顧井儀都沒有找她。
何嘉試探着說:“而且,江沐家搬走後住進來的新鄰居就是那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