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約定大商場門口見,卻是她先到。顧井儀來時有些意外,從來都是他等。
很快地走上來:“來這麼早?”
頌祺解釋才剛到沒多久。
天陰,襯的她臉很蒼白,人堆在厚雪般的羽絨衣裡,又小又脆弱。
進商場大門時人很擠,他伸手擁她過來一點,卻感覺不到身體,穿太厚了。
商場頂樓就是電影院,電影開場還有一個小時。坐在甜品店裡談電影,她薄薄的臉遊離于寤寐,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好在她向來是聽的多。
那真是一場糟糕的約會。商場裡空調太足,電影院裡更是,燈光才一黑,眼皮就沉沉磕上。世界關成靜音。非夢非非夢,非想非非想,腦子裡隻朦胧閃爍着一句:“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時也是死的樣品。”
電影院裡人多,情侶也多,大都膩黏在一起。乍看兩人忒不像。顧井儀看幾分鐘,赫然發現頌祺還埋在厚羽絨裡,她不熱嗎?
籍着光才發現她靠在那裡睡着了,而且不是朝他,竟是朝她左手邊那男生歪,那男生也不提醒。
他伸手兜住她的脖子,往懷裡一撈,斜了那男生一眼。
頌祺沒有醒,皺一皺眉。又昏睡過去。
顧井儀看看她,手很輕地握住她的手,涼涼的。
電影播到一半時頌祺醒了,睜眼開始流眼淚,因為黑,顧井儀還當是揉眼睛。
“醒了?”
“對不起,我睡着了。”
“沒事。是不是病還沒好全?”
“嗯。”但也靠在座上看起電影。
再然後就沒有再逛,大概他看出她精神不振,提議:“那回家?”
頌祺一愣,嗒然若失,說好。
他拉過她的手,“一會兒再送你回去。”
她才明白意思是回他家。
走一半時路上下起雪,漫漫地,像一個人無關心事的獨白。顧井儀看上去是興緻很好的樣子,說買塊蛋糕吧。
蛋糕店裡一種節日氣氛很足,排排金爛的光打下來,他隔着玻璃挑選蛋糕,眼睛比玻璃上光的反射還亮。
她不知怎的高興起來,走過去,說這次不要黑森林了,就檸檬香草口味的吧。
顧井儀點點頭,手指一敲玻璃,“那就要檸檬香草的。”
到家發現顧奶奶不在,顧井儀說去樓下鄰居家搓麻将了。
頌祺去洗臉池洗手,顧井儀去挂衣服,看她也不抹袖子,袖口都濕了,問:“怎麼不把外套脫下來?一會兒出去該感冒了。”
他幫她挽袖子,頌祺倒跌說不用,覺得突兀,銜接一句:“我的意思是換下來就好。”
擡手發現裝擦手紙的盒子空了。
顧井儀見她指間水滴滴,說幫她換,動作到一半才發現距離之近;他看她,而她也看着他。顯然都覺得窘。
頌祺别開臉,手抽出袖子,一個金蟬脫殼溜了。
顧井儀抱着衣服,站那裡說:“額,那個,我去切蛋糕。”
頌祺一聲不吭,徑自走向窗戶的位置。離窗不遠一道門沒關牢,吱呀一響,是小老弟扒開門跑了出來。
因為家裡常來客,白天貓都是拘在房間裡,那時她沒想那許多,隻是下意識幫把貓送回房間;顧井儀也沒想那許多,他三腳兩步上前,很快抱起小老弟,雖說是抱,但奪的意味太明顯了。
頌祺很震懾。雖是下意識的動作,确是極明白的中傷。她張張嘴,看見自己捧着的兩手空在那裡,也是欲言又止的樣子。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就快要哭了,為什麼他這樣想她?為什麼連他也這樣?
她聽見自己說:“我想起來還有事,先走了。”
他很局促:“我送你。”
她不答,抱上衣服就逃竄一樣出門。
顧井儀把小老弟塞回房間,再追出去,就不見頌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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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到學校,一下課他去找她,搭讪着問:“怎麼昨天也不等我就走了?”
頌祺翻一頁書,說:“我說了是有事。”
他馬上亂起來,說:“對不起,昨天……”
不道歉還好,一道歉,她馬上用那種加倍失望的眼神看他;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
最後,頌祺黯了眼睛,說:“我知道。沒關系的。
本就是我傷害你在先。
很快,期末考到了。
那天早上出成績,頌祺去學校,路上空氣很悶,雖說是冬天,卻有一種暴雨的氣息。
這次考試她大概考很離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考場上睡過去的。想起那天在顧井儀家,她的手不是解題目的手,也不是牽手的手,而是掬在水龍頭下任水嘩嘩流掉的手。那是對生命的無謂了。
成績單貼在牆上。第一頁上沒有她的名字,她跑去跟人擠第二頁,結果就在第一欄,三十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