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君是衡靜先生親手教出來的,先生未竟的志向鞭策映君克服險難,也是她百折不撓動力之源泉。
他們當初如何待映君,映君後來便是如何教的晏北,她思及自身遭遇,定會憐惜晏北身世孤苦,好生教導他。
這也是陸遐從不擔心在她手下出來的晏北,會是個不忠不義之人的緣故。
“她很不容易…世道如此艱難…你也是。”
映君與元英的不容易,卻又不同。
語帶感概顯然被自己勾起了回憶,元英不懂她話裡的惆怅,“那姐姐你呢?你是清源書院出身?”
“你當清源書院那麼好進?”小姑娘額頭被她輕彈一記,“你家将軍,謝閣主,還有連副将…清源書院出身的人已經夠多了…”
“哦。”
陸遐避重就輕,輕輕掩飾過去,她之情境與映君不同,不提也罷。
“你好奇她模樣,下次讓你見見她…”
這些日子以來,多虧元英細心照料,總要好好謝謝她。
“當真?”元英喜出望外。
“自然。”陸遐替她微攏鬓邊散落的發,她甯和神色,一貫好說話,元英斟酌道,“陸姐姐…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你…大可跟将軍坦白,為何拐彎抹角?”
從小公子蹤迹、到關書、《端州志》,這樁樁件件有的她已猜到,有的是她安排,她大可明言告知,偏偏繞圈子。
她看不懂陸姐姐心裡所想,也看不懂她幾番招惹将軍意圖所在。
沒想到第一個問的人居然會是她,這倒是沒想過,陸遐手一頓,“是他讓你來問我?”
唯恐她誤會,元英擺手慌忙道,“跟将軍無關,我自個兒好奇。”
陸遐神色淡淡,“你覺得我是何意圖?”
元英不知她惱了不曾,看她臉色斟酌用詞道,“…怕線索得來太易…反而不可信…”
就像她幼年時經過市集,看見面人便一直心心念念,後來她左攢右攢,攢了足夠的銅闆,終于嘗到滋味,如今依然記憶猶新。
從前過節時叔母給她買過糖人,可是何味道,她早已模糊了記憶。
但凡輕易得到,也會輕易抛在腦後。
陸遐眸光深濃,其中神色複雜難辯。
緣由…固然有她說的一分,更多的,卻是其他。
她隻是盼着…盼着…
盼着什麼呢?
元英惴惴不安,隐約感覺自己問錯話,似不該問出口,“陸姐姐?”
她短暫失神,繼而強顔歡笑道,“誰敢說你心思不敏銳,回頭我替你教訓他們。”
聽着又像是承認了,元英有些拿不準,面帶疑惑,“我…猜對了?”
“是。”斂眸不敢看她誠摯的眼,陸遐違心道,“等他排除萬難得出線索,知道我所言非虛,也能證我清白。”
“原來如此!将軍那脾氣,就隻有你敢惹他!”元英吐了吐舌頭,有意逗她開懷。
他有迫人的威懾,英武的身手,怕他也是應該。
陸遐不可置否,小姑娘掩唇打了個哈欠,她忙催着去歇息,“時辰不早了。”
因着她奸細身份加上鞭傷,這些日子元英與她吃住都在一處,陸遐憐她目下青影,催着她去洗漱。
她還要引陸遐說話,可惜敵不過睡意,洗漱回來不消一會兒便睡着。
呼吸均勻,沾枕即眠。
及腰一頭長發猶自滴水,陸遐看得歎息,取過布巾為她絞幹,她輕手輕腳,怕吵醒元英。
所幸小姑娘今日應是累極,睡得深沉,幾番自覺弄疼了她,隻是夢呓兩句,陸遐數次停手,等了片刻她又翻身睡去。
她這粘枕即眠的功夫陸遐心羨不已。
傍晚睡得片刻,她現下無多少困意,反倒清醒得很,況且方寸間念頭紛雜,寂靜夜裡,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雜亂無序實難入眠。
角落裡銅盞燭火輕晃,爆出一個燈花,攸忽明暗。
放下燭剪,陸遐望着明亮的燭火出神。
今日過後,神武軍會如何處置她,是放了她還是繼續軟禁在刺史府…
沈應會相信她今日談及的一切嗎?
他會信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