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跪得挺直,滿臉的倔色。
這個脾氣倒跟謝映君不相上下,陸遐額角抽疼,輕聲歎道,“…我如何答應你,你從了軍,自然神武軍去哪你就在哪,怎麼可能瞞得住她?”
從前偷偷練習騎射,在古大人手下擔任斥候也罷,還能以荒廢學業為由遮掩過去,既從軍往後可就是刀光劍影,戰場厮殺了。
神武軍若要出征,他勢必要随軍同往,映君那邊要用什麼理由隐瞞?
映君有時候雖然大大咧咧的,可在某些事上有極為敏銳,時日一久,必然察覺。
“你一心從軍,便該想到有朝一日會瞞不住,與其讓她重責于你,一再對你失望,不如早點坦白。”
晏北與謝映君相處多年,知她脾氣,他忐忑慌神道,“閣主姐姐不會同意的,她一心要我從學業上用功…”
她從前便不愛提讓他習武之事,所教的不過是防身的把式,可他畢竟家學在身,古大人又對他照拂,這才為他聘了武師。
他幾次要告知閣主姐姐他習武之事,都不知道如何開口,一拖再拖,拖到了如今。
神武軍入城,他打定主意要參軍,随神武軍出征,就像當年父親一般。
庭院裡日影深深,陸遐扶他起來,“你眼下先斬後奏,她若知道,定氣得不得了,一頓重責怕是免不了。可你不說難道打算繼續瞞着她?”
少年額角青筋暴起,顯然被她說中了打算。
陸遐蹙眉,正色道,“繼續瞞着,當自己荒廢學業,然後呢?”
他還要再說什麼,卻被陸遐打斷。
女子目光柔柔,“你姐姐将你托付給映君,是信任她。她多年來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唯恐你被帶壞,敗壞了晏家名聲,辜負對你姐姐的承諾。”
“你們相依為命多年,早就勝似一家人。你眼下瞞着不說,讓她以為你荒廢學業,不學無術,對你百般失望,将來在戰場上要是有個萬一…是要讓她和你都後悔一輩子嗎?”
非是她要咒他,而是戰場刀劍無眼,陸遐唯恐他倔強不聽勸。
女子語意中飽含無盡關切,晏北想起謝映君,眼眶微紅。
閣主姐姐照顧他多年,若是他瞞着,将來出了什麼事,姐姐定會無比自責,自責沒有看護好他。
瞞着她看她一再失望的眼神,晏北心裡好似被人剜了一刀,實在不好受。
光想,便難以呼吸。
少年垂頭,肩膀隐隐發顫,陸遐知道他聽進去了,溫聲道,“我無意阻止你從軍,可我不同意你繼續瞞着她。”
晏家行伍出身,他有晏家風骨,參軍一事陸遐并不意外。
“我了解映君,她會因你瞞她而生氣,但将來…也必定能理解你志向,為你自豪。”
“陸姐姐…我”她話裡大有肯定之意,晏北擡眸怔怔。
她竟一心認為他能一番作為,不負晏家之名嗎?
晏北半響鄭重行大禮,“…多謝陸姐姐開解,晏北險些鑄成大錯,我回去便跟閣主姐姐坦白。”
“你能聽進去便好…映君她不容易…”
他是個好孩子,自能體會謝映君的一片苦心。
遠遠校場似有叫好之聲,陸遐想起未完的比試,笑道,“你騎射不錯,今日可有信心赢得頭名?”
人群裡有不少人在問第一個馳射的小将是誰。
晏北搔搔頭,腼腆一笑,“軍中比我厲害的人多得是,我哪裡有機會,不過盡力一試。如果能赢下玉佩,閣主姐姐不那麼生氣就好了。”
陸遐微微一笑,“當成賠罪禮?倒也不錯。”
少年眼神陡亮,她贊許地點頭,晏北快步走到回廊盡處,又回身向她恭身行禮才離去。
她靜立在原處,出了一回神。
想起謝映君和他兩人相處的情景,又歎了一回氣。屆時映君怕是又要傷心。
少不得多勸勸她。
風動蟬鳴,她聽得轉角處似有衣衫獵獵響動,蹙眉聽了一陣,她疑心有人偷聽,清喝道,“誰在那裡!”
轉角處出來一人,卻是元英。
她額汗未消,顯然一路疾奔,眼睛一亮,“陸姐姐你在這裡!那個帶走你的臭小子呢?”
她撸着袖子,一心要追打那個臭小子。
“是相識之人,我與他說說話。”
晏北急匆匆帶走她,難怪元英着急。
人現下不在,元英大失所望,恨恨道,“不由分說拉着你就走,沒有禮貌的登徒子。”
陸遐啞然失笑。“他不是登徒子…其中有些緣故…不說他了,方才是你一直在轉角處?”
元英聞言詫異,“我一路疾奔方才才到。”
陸遐見她眼神不似作僞,按下疑惑不提,口中隻道,“許是我方才聽岔了。”
她明明聽見有衣衫被風吹拂得作響,元英的腳步聲從遠及近,是後來才出現。
方才在轉角處還有一人,這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