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獸昕音重新趴回那張精緻的大床,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那條捆綁住自己後腿的鎖鍊。
整整兩百年,他一直都被鎖在這直沖雲霄的高塔之上。
那個該死的神官,該死的蘭大人,終于還是死了啊。從今以後,沒人再能逼迫自己吃那些能将腸胃撐壞的食物。
但是,卻也再無人能解開那條綁在床頭的鎖鍊。
他生來仙體,能從高塔之上,聽到這世間的一切聲音。他能聽見百姓們在集市間的叫賣聲,也能聽潮起潮落,聽天地間花開的聲音。
他能聽到皇宮裡傳來的喪鐘,又有一位陛下駕崩了。
侍者來來回回換了無數人,他雖被鎖在塔樓之中,卻也能從那紛雜的聲音中聽見人間煙火,體悟到凡人的喜怒哀樂。
也不算寂寞吧,隻是日子過的委實無聊。昕音就這麼在通天塔裡日複一日地過着,直到那一天,天地震顫,連帶着通天塔都劇烈的搖晃了起來。
再之後,身上層層疊疊的鎖鍊都在一瞬間被震斷,徒留後腿處那一條咒印最重的鎖鍊。
發生了什麼?
昕音側耳細聽,宮中鑼鼓喧天,樂聲齊鳴,似是一片歡慶之聲。
而在那嘈雜的聲音之中,有一聲極清晰地傳到了昕音耳中:“恭喜陛下,是個健康的小皇子呢。”
昕音的思緒回到現實,纖長的手指輕輕敲在那玉盤中的糕點上。
他這一生,做過被人取物的修煉工具,做過神獸,做過奴隸,做過守護神,卻也做過罪惡滔天的屠城者,做過天界走狗,名義上的修真界之主。
那如今的自己,究竟又算是什麼呢?
昕音的指甲輕輕扣住杯盤邊緣,依舊沒能控制住内心本能的沖動,一揚手,将那滿碟精緻的糕點全都掃翻在地。
掉落的碎屑嵌進毛絨地毯中,在一片潔淨雪白中分外紮眼。昕音瞧着,隻覺得那像是一地紛亂的思緒。
可是,他的嘴角,卻突然爬上了一抹微笑。
他終其一生都在追尋自由。
兩千多年前,有人曾斬斷過桎梏住他的鎖鍊。
而如今,也是同一人,将他從自己鑄造的心鎖之中放了出來。
不能沉迷在如今短暫的愉悅中,該幹正事了。
門外的魔衛們聽到動靜,連忙推門而入,見到的,是滿地掉落的殘渣,與看起來同樣凄慘的昕音仙尊。
昕音的身上就裹了一條薄薄的錦被,面色蒼白,頸間鎖骨間,更是一片慘不忍睹。
魔衛們一時間就有些不知該往哪裡看了,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闆。
為首的魔衛依舊是赤玉。他昨日是第一次見火翎露出那樣可怕的神情,即便是在落日崖被一衆堕化仙族給撕成碎片,他也沒見火翎出現過那樣的低氣壓。
作為一個魔界貴族,赤玉最擅長的就是傷春悲秋想太多。
于是,一夜的輾轉難眠後,赤玉開始懷疑火翎是否當真如市井傳言中所言的一般,其實是恨着昕音仙尊的?
之所以搞個和昕音仙尊長得一樣的魔人偶,不過是恰好喜歡昕音仙尊的這身皮囊?
若事實當真是如此,那昕音仙尊如今的處境可就大大不妙了啊。
昕音似是凄然一笑:“你們,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赤玉尚在心虛,聞言有些遲疑道:“隻要是我能幫的。”
昕音望向地上散落一地的糕點,眼神凄然:“那能否幫我,取一瓶東西來?”
赤玉腦中飛轉,瞬間想起了無數甯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故事。第一反應就是昕音仙尊不堪受辱,準備向他讨一瓶毒藥自盡!
“幫我拿...”
“不可以!”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昕音被赤玉義正言辭的語氣吓了一跳,見鬼一樣的看着他,片刻後又恢複原來弱柳扶風般的狀态,無奈道:“我還沒說完。”
“不可能,我絕對不會讓你死!魔尊殿下也不會同意的!我會幫您勸勸魔尊殿下,讓他手下留情,但是,但是...”
昕音在經曆了短暫的茫然之後,臉上寫滿了一言難盡。
“等一下...”
“你先前不是說過嗎?性命是最為珍貴的東西,魔尊殿下他人很好的,如今隻是氣急了,以後并不會一直折磨你,他消了氣就好了...”
“我不是...”
“你也不可以繼續絕食下去!”
昕音開始懷疑,自己的計劃是不是又出了點意外。
眼前的這個赤魔的血統當真沒問題嗎?當真沒有和哪隻炎魔互換過大腦?
還是他太久沒有關注過魔界,魔界如今的平均智力已經在藍月的荼毒下降成這樣了?
要是魔界都是這個智商,他的計劃還怎麼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