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粹的感情是站不住腳的,總得需要有一個放得上台面的理由。
莉迪亞看着我,她手中握着一支燭台,蠟燭上的火芯搖晃,滾燙的燭淚滑落,滴在莉迪亞的手上,而她卻恍然未覺。“這不是理由。”莉迪亞開口,她的嗓音枯澀。“家族銀礦的總儲量連帝國一年的稅銀數目都比不上,陛下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有什麼理由這麼做麼?一個年邁昏聩的暴君需要什麼理由呢?
但我不忍心看着莉迪亞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坐起來,從她手中接過燭台放在床頭。
“四年前殿下已經被昂撒裡星域的事情弄得分身乏術,但是在得知德·薩拉曼家族被判處決與流放罪時,他還是盡力斡旋了。但是你也知道,殿下在更早一些的時候就已經失寵了。”說到這裡,我的聲音低下去。“殿下最終也沒能幫上太多,但是我們查清楚了幕後的一部分真相。一個曾經和德·薩拉曼家族有過節的流徒輾轉來到王城,用了不知道什麼手段騙得陛下歡心,然後向陛下進言,說在德·薩拉曼家族的銀礦深處埋藏着秘寶,得之便可以延年益壽、長生不老。”
再後面的事情我們便都已經知道了,不消再說。
莉迪亞看着窗外最後一縷夕陽落盡,久久地沉默無言。
“我很抱歉。”我道。我眼中的悲哀與肅穆都是真切的。
“這真是一場......荒謬透頂的鬧劇。”莉迪亞喃喃。
這的确是一場荒謬透頂的鬧劇。
可是在這個秩序已然崩壞的世界上,還有什麼不是鬧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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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天是聖火節,本着與民同樂的原則,參議院舉辦了活動。陪我一起出席吧?”
菲利普用餐刀優雅地切開一塊小牛肉,他微微笑着看我。
晚飯沒有用到中午的宴會廳,而是換了個更家常更私密的地方,我坐在菲利普的對面,一張能容納六人的玫瑰木長方形桌,桌上擺着熱騰騰的菜肴,伸長脖子還能聞得見廚房裡的烤面包香。但是我沒有一點吃飯的心情。
“你沒搞錯嗎?”我沖着菲利普擡手,像他展示我手上的鐐铐,“你要讓我陪你一起出席聖火節?”
菲利普笑着點頭,他将一整盤切好的小牛肉放到我面前。“你之前不是每次聖火節都會陪着哥哥一起出席?”
我看着菲利普為小牛肉澆上黑胡椒汁,我感到一陣沒來由的煩躁。
“你不是他。我對和你一起去聖火節沒興趣,對你更沒興趣。”我冷着臉,莉迪亞就站在我身後半步遠的地方随侍。我不知道我現在池魚籠鳥的境遇會不會讓她對我的恨意中滋生出些微的憐憫。
“話不要說得這麼早,”菲利普面上笑容春風不減,“先嘗嘗這個配菜的紫甘藍和土豆,這是從奎明加急運過來的,今天清晨剛剛收獲,很新鮮。”
菲利普手中的餐刀指向紫甘藍和土豆,我看着那把銀晃晃的餐刀,瞳孔猛縮。
奎明。他提到了奎明。
“怎麼不動?是因為還不餓,還是因為戴着手鐐不方便?”
“沒關系,我喂你。”菲利普叉起一塊炖得香軟的土豆,湊近我的嘴邊。
“張嘴。”菲利普微笑,但我卻分明從他的眼中看見殺意。
“張嘴。同樣的話,我希望你不會讓我說第三次。”
我張開嘴,那把明晃晃的餐刀插着土豆送入我的口中。
“這樣就對了。”菲利普唇邊的笑意加深。
我面無表情看着他,機械地咀嚼,嘗不出任何滋味。
“慶典儀式九點鐘準時開始,七點鐘用早餐,早餐之後會有專人為你換上禮服,八點整我們準時出發。”菲利普放下餐刀,他拿起餐巾溫柔擦拭我的唇角。
“這樣安排可以嗎?”菲利普問我。
他當然不在乎我的真實想法。
“我聽從您的安排。”我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