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清晨的節點本該是好睡的時候,沈府上上下下卻已經開始忙碌起來,侍從們行事謹慎,不敢有半點懈怠,連從前偶有躲在院子裡偷懶閑聊的都少了許多。
隻有府上少數知道些内幕消息的管事才清楚,自數月前府上掌權的大公子退了婚事後,聽說來赴宴的師妹不知何故失去蹤迹,沒過幾天,家中的三公子又走丢了。
一向好性兒的大公子為此大發雷霆,發落了好一批人。
從那時起,這府上規矩便越來越嚴,大公子成日操勞,愈發行峻言厲,再不如從前那般好說話了。
下人們私下也議論過,但到底有些不知細情。隻是在這種氛圍下,人人心中都有幾分惶恐,如今做起事來不免卯足勁兒彰顯出自己的勤勉,生怕一個不好也被發賣了出去。
沈府一角。
沈長均候在這處客院外,裡頭的大夫正在給病人看診。
他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隻怕診出的是什麼令人不願聽到的結果,若裡頭的人有個什麼閃失,那可叫他到時候如何同阿潋交代啊!
又想着早先已經往京中去信一封,估摸着算上趕路的功夫,那人也應該快到了吧,卻不知還要多久?
孫葶臊眉耷眼地坐在廊下,看着沈長均在院中踱來踱去。
她也是心中郁郁,隻她向來處事樂觀,全力去想辦法是必然的,卻并不如沈長均般心焦。
見着他這幾個月顯然清減許多的面容,她不由得很是心疼,勸道:“大夫在裡頭看着呢,不會有什麼事的,先坐下歇一會兒吧?”
沈長均并不理會她。
自從許潋出事,沈長均連帶着徹底惱了孫葶。
她與阿潋同住一院,卻半分未察覺到阿潋的動向,甚至一問三不知,連人何時不見的都不知道!
最可氣的是她明明早便知悉那王公子的身份有諸多可疑之處,竟也瞞着不告訴他,直到出了事才捅出來。
沈長均真是掐死她的心都有!
孫葶亦知自己現下不招人待見,識趣地閉了嘴,望天悲歎一聲,心中默默道:阿潋呀阿潋,你到底在何處?
與之同時,沈府大門前,一輛古樸的華蓋馬車急急而來在門口停住。
不等沈府的門人上前詢問,車簾一掀,一個凜若冰霜的年輕女子下了來。
女子着深色錦緞繡裙,負手而立,氣勢不怒自威。
她掃了一眼迎上前的人,淡淡開口:“喊個人通報你們公子,就說京都溫思娢求見。”
她渾身氣勢逼人,下人不敢怠慢,跑着進去通傳了,很快,沈長均步履匆匆趕了過來。
兩人是初次見面,卻并未多作客套,略一颔首,算是見過禮。
“請随我來。”
沈長均引着她往裡頭走。
溫思娢卻還是問:“雲……他怎麼樣了?”
沈長均搖頭:“大夫還在看診……似乎…有些不大好。”
溫思娢的心沉了下去,握了握拳,向來沉穩的步伐不由得染上一絲急切。
沈長均明白她的心情,亦是感同身受,加快了帶路的腳步。
……………………
在小師妹失蹤的第三個月時,沈府迎來了一位陌生的來客。
沈長均彼時正為着府上接二連三的事情心焦不已,本來并沒有心思接待外客的。
但聽下人回禀說來人是位溫姓公子,他愣住了,幾乎第一時間便猜到了是誰。
這是他第一回見到這位溫公子,卻不能算是陌生。
阿潋十五歲入師門時候,性子還不如現在穩重,身上總戴着一個藕荷色香囊,寶貝得很,誰也不讓碰。
孫葶那時候玩心重,鬧着去捉弄她一番,有一日将她的香囊藏在了别處,騙她說弄丢了。
平素好性子的小師妹罕見地生了氣,即便後頭找出來,也好長時間都不願與孫葶多說一句話,因為孫葶拿東西四處亂藏時将上頭的繡樣給刮出了絲。
直到第二個月收到了一封來自京都的回信,這才消了氣。
沈長均那時忙着在兩人之間勸和,許潋拆信的時候,他亦在旁邊,看到了落款的署名。
雲時。
及至後來,小師妹同他們逐漸熟絡起來,衆人漸漸都知道,她有一個名叫雲時的未婚夫。
那時,每隔一段日子,小師妹便會往京中寄信。有給父母家人的、知交好友的,當然還有給雲時的。
沈長均這時已經知道了這位雲時公子其實是姓溫。
給溫雲時的信是所有寄出去的信件中最厚的,令沈長均驚訝的是,平素寡言少語的小師妹,竟然能寫上滿滿三五頁信紙,出山遊曆的經過,各地的奇聞趣事,風土人俗,事無巨細,俱都交代。
沈長均好奇問過她,那時她是這樣說的:“雲時的身子不好,恐難以承受奔波之苦,故而他并不曾去過很遠的地方,我想讓他和我一同看看我走過的路。”
彼時沈長均正掙紮于一段無果的情思,他羨慕并為此感動着,同時心中恍然頓悟:原來雙向奔赴的感情便是這樣的……
親眼見證過這般的兩情相悅,沈長均一直都知道,小師妹将來必是要娶這位溫公子的,隻以為會在她們的婚宴上便能見上一面了。
卻沒料到,見面的時機來得這樣早,這場地也分外的不合時宜。
他查了數月,還是沒有半點消息,可如今需要他交代的人來了。
沈長均知道溫雲時的身子不好,不敢将自己的煩憂盡然傾訴給他,隻将事情的概況與查到的一些微末的線索說與他聽。
原本他們懷疑過柳昕敏,即便阿潋失蹤後的日子,她仍舊待在府上正常活動,似乎與往日并無什麼區别。
直到先前許潋去信自京中請來的那位董太醫到了,查出沈母身上的不是病,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