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中帶着一絲清涼，酷暑的夏日裡雨時泥土的味道。窗外的确下着雨，喧嚣的雨聲連綿不絕構成低沉而令人昏昏欲睡的白噪音，雨水連綴成細密的白線，跳躍進無垠的土壤。

夢間的燥熱還猶在心間，跳動的心髒不是錯覺，夢境裡的一切更不是虛幻。喉間依舊發癢，卻不再躁動，僅僅是傷口帶來的感覺。現實與現實之間的落差陡然展示在我眼前——病床邊空無一人的座椅帶來的是無法平息、洶湧而出的失落感。

我看着完全陌生的陳設和空曠的聖芒戈病房，心底無比想念起莊園裡的卧室和想見的人。

“居然是你來了。”銀白色的頭發在病房門口出現時，我有些驚訝地說道。休·特拉弗斯手上拿着一束眼熟的鸢尾花，表情輕松地走了進來。

“畢竟現在我們站在同一邊。”休意味深長地說道，“我想你總不會希望是貝拉特裡克斯。”

“如果真的是她，我想聖芒戈大概就要少一間空病房了。”我的聲音依舊有些嘶啞，凱厄斯的毒液滲透進了聲帶，連帶着現在說話都有些困難，但這并不影響我對貝拉特裡克斯的冷嘲熱諷。

休一點兒都沒掩飾地大笑起來，萊斯特蘭奇和特拉弗斯這兩年的關系并沒有随着投靠裡德爾而改善，反倒更加視對方為眼中釘肉中刺，企圖在各個領域将對方拉下水。

“聽起來受傷得有些嚴重？”休随意地将花束放到床頭櫃上，“本尼森教授似乎已經重新回意大利了。”

“我不知道。”我訝異地看向他，這倒是我沒有預想到的事，“後續的事我一概不知，昏倒之後再醒過來就是現在了。”

“治療師說你要至少再住一個星期的院，毒液還沒有疊代幹淨。”休拉開了床邊的椅子，坐了下去。

我看着他自然的動作，懷疑地看了他一眼。

“我昏迷了多久？”

“不算久，四天左右。”休回答道。

“這段時間一直是你……”我猶豫地開口，沒想到休真的點了點頭。

“是我。教授把你送進聖芒戈就急匆匆地趕回意大利了，你哥哥來過一趟，但很快就走了。布萊克家的兩兄弟也來了，看到我之後又被布萊克夫人拉了回去。”

“為什麼？”我好奇地問道。

“安多米達的訂婚對象是我，你在意大利的時候，她離開家族了。”休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的起伏，平靜地說道。

“看起來你并不在意這個。”我說道，“布萊克夫人大概要氣瘋了，一向高傲的她恐怕一點兒都不想在這個時候看見你或是特拉弗斯家的任何人。”

“還以為你會問為什麼會是我在這裡。”休的視線從花束轉移到我的臉上。

“說實話，的确有些好奇。”我輕笑道，“但仔細一想，似乎現在沒什麼人可以名正言順地待在我的病房，這樣一來，是誰又有什麼關系呢？”

“安塞爾來的時候面色可不怎麼好。”休意有所指地說道，“你不後悔嗎？如果現在回去，大概還有轉機。”

“轉機？”我不屑地發出一聲嗤笑，“别忘了我手臂上的東西，他們才不會接受一個叛離家族的背叛者，沒有像安多米達一樣在家譜上将我除名，大概就已經消耗掉他們對我的最後一點感情了。”

“好吧。”休歎了口氣，“那我也能給我的父親一個答複了。”

“嗯？”我挑起眉毛。

“我父親想讓我和你訂婚，現在你的身份有些敏感，他要我找機會打探清楚，我覺得不如來問本人。”休對我攤了攤手，直言道。

在他提起訂婚時，我并沒有感到意外，隻是在心裡暗歎老特拉弗斯見風使舵的本事。

“所以，你的答複是？”

我看着他，卻想起來另一個相似的場景，對面的人單膝下跪，臉上洋溢着笑容，并不是這樣面無表情的樣子。

“抱歉，休。我不會和我不愛的人結婚的。”

我注視着休并不意外地點了點頭，走出病房，身影看上去卻并不落寞。在看不到的角落，那頭顯眼的銀白色發絲褪為深棕色，離開的人面容變幻，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揚起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