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是他!”趙搏雙目赤紅,閃身欲再取長槍,“罔顧數千将士的性命,逼死我的妻子,難道他不該死嗎?”
周顯宗忙翻身下馬,将他反手制住:“若真是他,我定上禀天子,還你一個公道。”
趙搏掙脫周顯宗的挾制,怨恨的目光定在了一旁瑟瑟發抖的宋明禮身上:“我隻想報仇,要這公道有何用?”
周顯宗擋在宋明禮身前,銀槍撞擊上長劍,發出“锵”的一聲長鳴:
“塞外孤城三百裡,灑滿了威遠軍将士的血,宰執已準備聯合百官啟奏,撥款籌銀,撫慰亡者家人,你此時毫無證據,殺了宰執之子,除了洩憤還有何用?”
趙搏的動作停住,夜已降臨,夕陽從他身上路過,收走了最後一絲餘晖,他恍惚間似乎聽到了諸多的聲音。
有人殷殷叮囑,讓他路上小心;有人開懷大笑,贊揚将軍戰無不勝;有人氣若遊絲,低語着想要回家。
他頹然跪坐在地上,隻覺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不再言語了。
周顯宗一劍敲暈想要逃跑的宋明禮,眼裡滿是厭惡,命人将他綁了起來,随後上前扶起趙搏:“去說明真相,讓那個敗類償他該償的命。”
狂風驟至,趙搏隻低垂着頭。
在牢中的時光已半月有餘,宗钺站在牢外,看着趙搏細數着牆上劃下的一道道刻痕。
身旁有時空波動傳來,他微微偏頭,司家靖已站在了他旁邊。
“宰執出手了,宋明禮已經被放了出去周顯宗一時還未集齊證據,宰執閉耳不聽,認定自己的兒子無辜,”
說到這裡,他環顧四周,“哥,我感覺,陣法如今很不穩定,趙搏可能快醒了。”
宗钺點頭,取血細緻地畫了三張符,司家靖伸手接過其中兩張,宗钺拍拍他的肩膀:“怨鬼與陣法相争,周叔的魂魄應該沒被限制那麼緊了,去将他帶過來。”
司家靖的身影轉瞬之間消失,宗钺突然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拉扯,一瞬間的暈眩過後,他擡頭間對上了趙搏的目光。
“你怎麼會來這裡?”
趙搏說話時聲音略帶沙啞,顯出幾分疲憊。
“我,我來看看将軍。”
再開口已不是自己的聲音,宗钺暗自思忖,看來又被大陣不知裹挾進哪位的身體裡了,不過……
這聲音有些耳熟!
是誰呢?
自從陣法中脫離出來,與趙搏接觸過的每一個人宗钺都有注意,仔細回憶過後,他确定了這個人的身份,是那個戰場上層用殘破的盾牌保護過趙搏的副将。
低頭看着“自己”止不住顫抖的雙手,散了半地的酒水,宗钺又想歎氣了,怪不得趙搏隐約有醒來的迹象,此時應該是正好的時機。
眼看着“自己”倒了兩杯酒,一口飲盡其中一杯,将另一杯,遞給了趙搏。
隔着栅欄,趙搏握上了副将一直在顫抖的手腕,接過了那杯酒,目光牢牢鎖在副将身上,緩緩飲下。
“我毒發死在牢中的那一刻,直到坐在冥河河畔的幾十年時光以來,其實也偶爾會想問問你,”他望着面前已經顯現出毒發的兄弟,語氣淬上了陰毒,“為什麼我們沒有死在戰場上,反而一同死在了牢房裡呢?”
幻法皆破,牢門、刑部、蕭索街道、都城繁華、因果分明的恩怨,一切都消失在了舊時鬼與新時人的面前。
宗钺甩開趙搏,退後兩步,點頭向還穿着孝服的他做禮。
“趙将軍,他應該也是,受人脅迫,身不由己”
“受人脅迫,身不由己。”趙搏輕笑一聲,伸手将嘴角的烏色血漬抹開,看向自己的手掌,“這種事情,我作為鬼魂等候交代的幾十年,便想清楚了。不過到了這種時候,我也有心情,問幾句多餘的話。”
他的手掌一抓一握,宗钺瞳孔微縮,有身形出現在趙搏手掌中。
“義兄,你也是受人脅迫,身不由己嗎?”
周顯宗滿目痛苦,他的咽喉,被捏在趙搏的手裡。
“不過,”趙搏手上力道不減,生生捏碎了這抹身影,轉身看向了五米開外面色蒼白的人,“是與不是,也沒什麼重要的。”
夢裡不知身是客,上一刻,自己還是得知消息悲怒交加,飛快趕往刑部大牢的周顯宗,這一刻,又恢複了今世的意識。
周正望着趙搏赤紅的仿佛能滴出血來的雙瞳,竟一時不知該以何種心情面對他。
隻是,此時此刻,趙搏面對他的心情,卻是始終如一。
瞬間來到他面前的鬼爪很快,比那更快一分的是身後的牽引,周正被一把拉倒宗钺身邊,趙搏的鬼爪對上了司機靖的深紫色符紙。
“真是沒完沒了。”
趙搏五指皆纏繞上戾氣,一掌破開了司家靖的符咒,未停的攻勢向前,戾氣擦過他的臉頰,劃過細小的傷口。
急退幾步至宗钺身旁,與他一起将周正護在身後。
“哥,”司家靖微微喘出一口氣,“他似乎,變得更厲害了。”
宗钺目光晦暗不明,趙搏身後漸漸浮現出一枚冒着銀白色光芒的碎石。
“你們在我的過去大搖大擺觀賞了這麼久,不準備留下一些觀禮嗎?”
碎石螢光大振,漸漸透露出血色。
宗钺手指微動,三人胸前皆出現了一張護體符咒。
“不自量力。”厲鬼冰冷的嗤笑響在四周,強烈的光芒過後,宗钺嘴角溢出絲絲血迹,而三人,卻在此番直取魂魄的攻擊下安然無恙。
趙搏的神情微有變化:“你究竟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