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縷陽光穿透薄霧,輕輕拂過屋檐時,整個院落似乎都蘇醒了過來。幾隻鳥兒落在枝頭,一動不動,黑豆似的眼睛不知在盯着什麼。
走廊裡穿着護士服的人行色匆匆,手中的推車擺裡放着數盒藥劑。
患者們在這晨光的照耀中緩緩醒來,有的望着窗外發呆,有的目光裡帶着一絲明顯的好奇,還有的,情緒一點點飽脹過溢。
病房裡,時間似乎變得緩慢而沉重,監護儀的嘀嗒聲響在耳邊,不知道是在為什麼打着節拍,每一次跳動都拉扯着人的心弦。
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與淡淡的花香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而複雜的香氣。
輸液管中的液體緩緩滴落,流入青色的血管中。
坐在病床上的人低垂着頭,長發垂在她的臉頰旁,遮掩住了她所有表情。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床頭擺放着不知何時拿來的一個老舊的留音機,與整個房間的陳設格格不入,正在那裡咿咿呀呀地放着歌。
劉子安手捧一束鮮花,推開了病房門,眼前的人依舊如往常的數次一般,對他的到來不聞不問。
他白淨的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淺淺微笑,溫聲道:“好久不見,來看你一次真不容易,你最近感受如何?能聽到外界的聲音了嗎?”
床上的人并未給他絲毫回應,他如往常一般自說自話,将鮮花插在了清洗過的瓶子中:“叔叔阿姨又幫你找了個專家,你……”
留音機重唱歌謠,音調卻突然轉高,“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劉子安手中的花瓶碎了一地,雙眼中盡數是暗沉。
病床上的人卻在此時擡起眼簾,望向了他,她的眸子裡漆黑空洞,仿佛吞沒了一切的情緒。
未被關緊的門外,隐約傳來了輕微的聲音。
“十三室09号病人狂躁加重,準備注射卡馬西平穩定劑。”
……
“二室04号病人情緒穩定,可以播放首輕音樂,注意觀察。”
清晨的陽光一縷縷走過,落在了院落大門口——湘城市第一精神病院。
都城邊緣長長的大道上,隻有極少數的時候,能看見一兩輛車往來。
……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宗钺手指微動。
四下的驚雷掀翻了厚重的泥土,有朗朗清風徐徐而來,吹散了圍繞在身邊的土腥。
恢複原樣的宗钺睜開雙眼,四下依舊無人,林影陰郁,天邊的圓月泛着暗暗的紅光,隐隐約約地,有人輕吟着歌謠: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被幽幽唱出的詞句,顯現出别樣的詭異,樹枝無風而動,在周圍搖曳着,應和出吱吱呀呀的曲調。
宗钺一時不做言語,隻是靜靜聽完了整曲,隻待一切又重歸于默然。
“你不屈自己如此枉死,我能夠理解。”
宗钺手中抖出一張符紙。
“隻是不知你是否能夠理解,恩怨兩消,不應再造因果。”
“何為再造?”有聲音自遠方傳來,掀起濃郁的泥土腥香,帶着深深的戾氣。
宗钺手上的符紙自化清風,将其隔絕,血月下的身形巋然不動,開口間語調平和。
“裂魂拼接,封魂入地,此間百般折磨,謂之再造因果。”
“哼。”陰冷的嗤笑聲在周遭響起,“像你這種奢侈糜爛的富二代假道士,懂什麼因果!”
厲鬼尖鳴,直刺耳膜,仿佛要鑽入大腦攪弄個天翻地覆。
宗钺并未開口反駁,搖了搖頭,邁開步伐,看上去似乎隻是随意跨了一步,卻避開了所有愈聞尖利的陰鬼啼哭。
“你這話着實是屬于刻闆印象了,”宗钺的瞳孔一瞬間變為金色,一指定住了隐于暗處的鬼,再開口時語氣中含着幾分真誠地反問,“假道士能這樣一指将你定住嗎?”
被他定住的厲鬼秀發掩蓋了大半張臉,隻留下了一個微微勾起的嘴角。
宗钺看了她一瞬,皺起了眉。
一陣突如其來的陰風卷起枯葉與塵埃,仿佛流溢出深沉的歎息,四周的空氣凝固成刺骨的寒意,穿透衣衫,直抵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