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你還好麼?”
“娘、娘,你不要哭了。”
“娘、娘,小布會保護你的。你不要怕。”
女人抱着自己的兒子,放聲大哭。
在這場災難中,鬼物來勢洶洶,張家仿佛早有準備,他們在慌亂中被張家人帶到法會下的地窖中藏着。
隻是起初還有張家人在這邊守着,然而随着事态發展,連這些人也不得不趕赴戰場。
沒有領頭人,這群普通人一度被恐慌攫獲,所幸有一位白衣書生站出來維持秩序,衆人被他的話語安撫,相識者在強顔歡笑中相互鼓勵、抱團群暖。
而如今女人的哭聲再次引發了衆人内心的不安:已經太久沒有新的活人出現了,這個孩子的出現重新點燃了人們的希望。
希望和不安如影随形,在絕境中都一樣能折磨一群無力的人。
“小布,你看到我兒子了嗎?!就是那個總和你一起玩的小胖子。”
“小朋友,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又高又壯的哥哥?”
“小朋友,你躲在哪裡,有沒有其他人和你一起?”
“小朋友,外面怎麼樣了,那些、那些東西還在嗎?”
“小布,你的命格怎會突然這麼繁盛?!”
小布被母親護在懷裡,但或許更像是母親抱着唯一的稻草哭泣。他的父親在更早的時候就去世了,一直都隻有他和母親相依為命。
小布被娘親勒得生疼,周遭人猙獰的面孔也讓他瑟縮了一下,但他還是男子漢般挺直了胸膛:“我、我殺了惡人!娘,你不要哭了,那些鬼物全都怕我!我可以保護你的!”
然而話方說一半,混亂中有人擠進來,連帶着母子二人也踉跄着幾乎跌倒。人群中爆發出幾聲争吵,這個堅強的孩子終于也帶上了哭腔:“外面、外面好多死人、好多怪物嗚嗚,娘……娘,我很厲害……”
混亂一直持續了一刻鐘才稍稍平息。沒有人能從一個孩子口中問出想知道的答案,也沒有人真的敢離開去親眼驗證一個孩子的話。
白衣書生一直注視着這場鬧劇,直到一切結束,才從袖中變出些糕點,靠近被混亂折磨得精疲力盡的母子:
“先吃些東西吧。”
“謝、謝謝。”母親感激地接過糕點,自己一口不嘗,而是用手帕給兒子擦了擦臉。
白衣書生笑了笑,半跪下來注視着男孩:“害怕嗎?”
“不害怕!”男孩梗着脖子道。
“為什麼不害怕啊。”白衣書生仿佛被他固執的樣子逗笑,随口問道。
“因為那些鬼物都不敢動我!”
“它們為什麼不敢動你啊?”
“因為、因為我殺了惡人!”
不可否認,比起惡人的名字“易淺”,“惡人”這兩個字似乎更讓男孩滿意。
“真厲害。”白衣書生轉頭望向一旁沉默的女人,“您……您家那位是……?”
“去世有些年了。”女人低垂眉眼,像是在想着什麼。
“是、也是因為這些鬼物嗎?”
“嗯。”
“我的爹娘也是……”書生流露出濃得化不開的哀傷,“我出去求學多年,就是為了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但是,就在去年,在我鄉試前一天,他們不知為何、突然就死在了鬼物手裡……”
他掩面而泣,“明明以前不是這樣……以前的巫山根本不會有這麼多鬼物……”
“……”女人似乎被書生的話語打動,她凝望着自己的兒子,目光漸漸被思念覆蓋,“是啊,以前的巫山不是這樣……那時候雖然日子也苦,可是我幾乎從不知鬼物為何物,都是些話本裡、故事中的謠傳……那時候三郎就喜歡講這些故事吓唬我……”
“可是他最後就是死在這些隻存在于故事中的怪物手裡,為了保護我們的家——”
說着說着,女人的眼淚就再次如斷線的珠子般落下。
這是個悲傷的故事,在一個兒童更幼年的時候發生,以至于他連父親的死亡都不夠感同身受,即使如此,小布還是抱着母親,努力地安慰她。
白衣書生似乎也不知如何安慰,隻是陷入良久的沉思。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女人逐漸從哭泣中冷靜下來,他才幽幽開口:
“我有一個想法……我們可能都被張家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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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坐的各位鄉親都是土生土長的巫山人,知道當巫山起大霧時極易迷路,如非必要不在霧天上山。然而年前的時候,巫山曾起過一次大霧,那日上山的人都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