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您為什麼不救她啊。”
“師父!她快要死了,您救救她吧!”
“師父!您身為仙醫,一定能救她,但您為什麼見死不救?”
略顯稚嫩的嗓音一直回蕩在記憶深處,那時候,少女還極為年幼,但在兄長的教導下,已經懂得了何為善。
但牽着她手的女人卻搖頭,銀簾遮蓋面容,叫人看不清情緒,聲音卻極為清冷決絕:
“這是我的選擇。”
她不明白,什麼選擇能讓人放棄别人的生命呢?是陷阱、私欲、亦或是無能為力?
“都不是。”
女人這樣回答她。
“是天命。”
是天命,注定讓一切努力徒勞無功,讓一切熱血焚燒殆盡,讓一切希望落地成灰。
但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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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可算不上什麼輕松活計。
人身體之玄妙,至今無醫能解。其運不亂不紊,其通不漏不倚,其分不即不離;牽一發而動全身,殁一方而諸系調。各司其職,然渾似一體。故不可獨療一方,需得協調各系,方能保全。
然每逢災禍,人嘗諸系并傷,偶有慘重;且人數衆多,起病急驟,調則不能壓,斷而不能全。其重其多,乃醫者不能盡痊。
故醫者逢此,往往分身乏術。僅能盡力保人性命,能救能治,然難愈難全。
“小姐……您歇一會兒,照這樣下去,必将傷及靈根。我來替您吧。”一人幾番欲言又止,終于還是攔道。
他們都是治療組,清楚照小姐這樣輸送靈力下去,實屬透支之法,乃醫者大忌。
“即便是天神級别的充沛靈力,不待其再生,也是要耗盡的,到時候哪裡還能救人啊?”另一人附和。
但郁芷搖頭。“輪到我時我再歇,你們先休息夠,我這邊沒問題。”她頓了頓,道“這半年我靈力又漲,不用擔心。”
于是二人不再堅持,尋一處舒适地歇了。
但再舒适,依舊是冥夜寒風,人心惶惶。他們所處的位置在巫山中央,正是法會的舉辦地。原本這裡該是一片熱鬧歡騰,如今鬧是鬧,但盡是傷患苦痛的呻吟。
法會後方被辟出一塊空地安放傷員……他們已經在這裡守了不短時候,傷員源源不斷地自巫山各處送至此地,幾乎無窮無盡。
有時候他們真想抛卻責任,逃離命運。
但是不行。
沒人知道這夜何時才能天明。但若是無人看護,病人們一定看不到天明。更何況所謂“保住性命”,并非就沒有生命危險。
風險常在,因人而異,即便是健全之人亦有橫死之險,更何況病患。沒有人能百分百負責别人的生命,即便是最好的醫生,也一樣。
但風險可以降低。所謂行醫,便是行可行事後,再與命運鬥争。
郁芷深谙此道,故而不願停下。
她這廂給病人把完脈,心裡有數,彙靈力于手。随着掌心的光芒,源源不斷的靈力注入到傷患體内,修複着面前殘破的生命。
那人從痛楚中回過神來,沖郁芷笑了一下,仍無法發聲。
郁芷也彎彎眼角,當做安慰。
“屏障正在建起,大家可以安心點兒。”郁芷擡頭瞧了一眼,“傷員應該也會減少。”
“真的嗎?!”人們近乎迫切地尋求着答案。對于這些無力的人來說,這夜依然太過漫長。
恰好到她交班,少女交代好注意事項,應着鄉親們期待的目光,道,“我去前線看看,會有好消息的。”
她這話就像一劑定心丸,令在場衆人都揣上了希望。即便是原本情緒失控的傷患,也漸漸顯露出接受救治的欲望。
一切都在向好。
少女的視線最後自衆人身上掠過,她挂着微笑,邁開隻有她自己能察覺的、微顫的小腿。
她的确需要休息一下。但她也确實迫切的想知道久齡發生了什麼事。
自她從鬼轎中脫出,她便尋至此地幫助救治,争分奪秒地輸送靈力、保人性命。故而她其實還來不及去查看久齡的情況。
究竟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江赭為什麼不在崗位?兄長們又遭遇了什麼,為何此事至今毫無進展?
她有太多的問題需要被解答,她的自信不會比那些無力的鄉民更多。
她一樣在害怕。
特别是當她轉過台榭,親眼瞧見漫天漆黑烏色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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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數不清的烏鴉。源源不斷沒完沒了、即便閉上眼也能看到的烏鴉。
少女沒有任何猶豫,她禁閉雙眸,轉身就向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