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聚在死者周圍。
這不是巫山唯一的逝者,也不是唯一被不祥鳥盯上的人。
“這次也有烏鴉,然後房子就塌了。”
“就是那個人!他出現後,又有人死了!”
“對對對,特别怪!之前他來我家,當晚我家就着火了!”
“還有,他前陣子在城南轉悠,然後我們那邊好幾家都遭了賊!”
……
談話到了這裡,某些結論已然呼之欲出。有人不敢妄下斷言,有人卻仿佛醍醐灌頂,壓低聲神神秘秘道:
“是不是……那家夥詛咒了我們?”
說來也怪。怎麼就那麼巧,“那家夥”去過的地方就容易出事?掃把星都不見得這麼靈光!一定是“那家夥”心懷不軌!
而且、不要忘了,“那家夥”出現之處,總是能見着烏鴉。
大夥未必會輕易将某人和厄運聯系在一起,但“見烏鴉,識不祥”,卻是人人都有的迷信。倘若有人和烏鴉同時出現,難道不能說明問題嘛?!!
對啊對啊,所以“那個人”就是不對勁。非邪即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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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那個人(皕烏)’和烏鴉出現,巫山人們就會遭殃。”
這是一個無須洗白的傳言,即便它是為了污蔑“無辜之人”而誕生的。
或許是巫山近來遭遇的不幸太多,人們或多或少都有些麻木。但也不僅僅是麻木,在這百廢待興之間,最先生長茂盛的,反而是惡。
而這些行惡者,正需要一個替罪羊。
在這些人的鼓動下,皕烏的名字便同那些邪物聯系在一起,最終演化為某個玄之又玄的版本。
人們說,他和烏鴉一脈相連;人們說,烏鴉是他放出的詛咒。人們還說,中元節那日的事也同他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很有趣,是不是?污人清白,竟合于真相;害人不淺,反觸近元兇……究竟是皕烏這般性格天生招人疑窦;還是該受的恨,總會因着如影随形的細枝末節,最終歸于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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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淺聽完了全部。
修道之人,五感皆強于旁人,因而若是凝神去聽,隔的遠些也能聽清;即便不刻意去聽,那些争吵也隐約可聞。
易淺既然能聽明白,皕烏聽得必然比他更清楚。他想讓他“看”的就是這些麼?
其實他大抵猜得到,有些手腳不幹淨的人,趁巫山一片兵荒馬亂,偷盜放火,并順勢栽贓給皕烏。
說“皕烏出現,巫山人就會遭殃”,的确是污蔑。但又沒什麼不對。
皕烏畢竟是巫山人不幸的罪魁禍首,大可不必還他清白。易淺兀自盤算着。隻是,照這樣下去,巫山恐怕容不下這人了。
巫山百姓若是與皕烏挑起争端,必将損失慘重。于他們而言,還是盡快安頓下來,重建家園為妙。
但,若說“烏鴉出現,巫山人就會遭殃”,未免有失偏頗。烏鴉可不是皕烏這樣惡貫滿盈的混蛋,烏鴉可是通人性的靈物。
于是略一思索,易淺沉吟着掠了皕烏一眼,道:“……你該走了。”
“走之前給我把繩子解開。”
“你想怎麼做?”
皕烏不緊不慢地轉至少年身後,撩/開那些刻意遮擋的衣物,指尖沿着皮/膚/摸索,直到觸及繩索的死結。
他頓了一下。
“快點。”易淺催促道。他的視線同不遠處那隻烏鴉交彙,少年緩慢地眨了眨眼。那隻烏鴉他認得。
“呵。”皕烏不知因何嗤笑一聲,手指勾住繩索擺弄,好不心平氣和。
笑什麼笑。易淺掙脫束縛後第一件事就是剜了皕烏一眼。後者仍舊抱着那些甜食,像是被無辜牽連的局外人。
“你走不走?”易淺握住劍柄。劍穗随着少年驟然發出的動作而輕微晃動。
這并不利于隐瞞敵意,但皕烏盯着晃動的劍穗瞧了一會兒,心情卻還稱得上不錯。于是他歪了歪頭,反問:“我為什麼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