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平日裡不招人的稀罕物,偏在年節這日競相出售,打着讨彩的名聲,來人間風風光光地走一遭。
或許的确是平日見不得,每過一鋪,那小鬼必駐足觀之。皕烏無甚意思,便同他一道駐足,安靜地垂眸。
他曾和易淺一道逛過人市,彼時的易淺能言善辯,卻未曾駐足過哪怕片刻,仿佛人間再無其所欲——而此刻,小鬼雖無聲無息,皕烏卻隐約察覺到幾分渴望。
他散漫地想,若是好奇,何不買下把玩呢?
但下一刻,小鬼便被蔡家的人扯過。皕烏不知道二人說了什麼,隻察覺易淺的目光頻頻落于石階兩側,人卻不再停留了。
“……”
皕烏周遭的影子頃刻間又淡了些許,而下一瞬,一切便又複原如初。
倒是沿傘垂下的隐蔽結界,不知為何,竟能隐約看清流淌于其上的符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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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城年節本質是登山赴廟,祈願求福。青灰色的石子路盡頭,一座紅牆灰瓦的寺廟便撥開半山的翠松枯柏,迎了上來。
廟中竟仍有黃衣僧人灑掃,在一衆黑影中顯得極為格格不入。然而那些邪祟幻化的淺影卻好似并未察覺般,仍是絡繹不絕地前來拜谒。想到棋城早已人去樓空,這僧人的存在便添了些遺世獨立的味道。
守護靈麼。整座棋城已經沒有它能守護的人了,居然還沒消逝。皕烏看着那兩道人影在廟前取了香火願符,先後邁入廟内。他掃了一眼在門前灑掃的僧人,那人隻是低垂雙眸拜過來人,不發一言。
——然後将一紙紅繩塞入少年手中,對着他做了個請勢。
那紅繩掂着頗有些重量,置于掌心便自然垂落,經風不起。皕烏捏着紅繩,也不收紙傘,就這樣徑自邁入廟内。門口灑掃的僧人瞧見這般目無神佛的态度,隻是無奈地搖搖頭,一味地掃着腳畔落葉。
所謂“有緣人”總是如此。無論其信神佛與否,紅塵的線都已纏遍其身,冥冥之中必有所遇,謂之宿命。
棋城所遇之事,實為獻祭。如它這般小靈根本無從插手,甚至被鎮壓于廟下。它不知費了多少靈力才得以逃脫,與有緣人在此見上一面。
但若能将那糾纏往複的死結開化一星半點,也不枉它撐着支離破碎的靈力苟延殘喘許久。
目送着皕烏踏入廟門,朝着那死結般的命運步步靠近,門前柏葉不間斷的飄落,時間卻似靜止,山門無風。
它似有所覺般開口:
“阿彌陀佛,願……”
它朝着此身根源拜了拜,未及言畢,手中的掃帚便“啪”地一聲倒在了落葉叢中。
皕烏不曾回頭,而門外已無僧人。唯有一道祈願化作紅紙墨迹,垂落于廟檐:
願天地再無死煞仇怨,
願人間再無百姓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