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婧下去之後,回頭看了肖迎風一眼,便拉着陳芳潔走遠了些。
陳芳潔有些疑惑:“婧姐,怎麼了?”
蔣婧搖搖頭,她在加油站工作了許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比陳芳潔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從宿興中轉站出來之後,她就覺得肖迎風變得有些奇怪,好像突然就厭煩了他們一樣,讓她完全摸不到頭腦。
蔣婧把手裡的面包遞了一個給陳芳潔:“一瓶水我們兩個喝應該夠了。”蔣婧拿的是長條的面包,一人一個絕對夠了。
陳芳潔得不到蔣婧的解釋撇了撇嘴,連帶埋怨起來:“我們不是從超市拿了好多水下來麼,他們倆就給我們一瓶,也太小氣了。”肖迎風和展翌兩個人坐在車上吃東西,還裝作沒看見他們,陳芳潔并不是沒有察覺。
蔣婧扯了她一下,觑了一眼,肖迎風他們并沒有注意到她們的對話,小姑娘還是年輕了些,蔣婧和她相處了一段時間,也知道她的脾氣,拉着她往菜花地裡走了段路,打算好好給陳芳潔分析一下利害。
陳芳潔抱怨的聲音不小,就是故意說給肖迎風兩個聽的,他們倆也隻是裝作沒聽見而已。
展翌把肖迎風手裡可憐的餅幹末拯救出來:“你不喜歡那個陳芳潔?”
肖迎風聽了他的問話愣了愣,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沒有在展翌面前遮掩自己的厭惡。
看着她們站在菜地裡,隻能隐隐約約看到兩個人影,肖迎風突然很想把自己心裡的難受拿出來和展翌說說,一開口,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展翌,我給你講一個事兒吧,是真事。”肖迎風想了半天才給自己的話起了個頭。展翌還是照例沉默着,不過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裡,肖迎風可以看到展翌微微側過來的臉。
“我讀高中的時候,學校旁邊的一個民居着火了。一對母子被困在了火場裡。”肖迎風閉着眼睛想了想,“三樓還是四樓我記不清了。火源是他們樓下的房子,他們出不來,就隻能躲到陽台上。”
民居建在街邊,那時候正是上班的高峰期,房子着火吸引了許多人,成千上百的人把那個房子團團圍住,看着那對母子在房子下邊看着。有人報警了,但是消防車卻始終沒有來。
民居下面有一家床上用品店,一個路過的的哥想了個辦法,去店裡和店員商量把床墊拖出來救人。可是店員不同意,哪怕的哥把自己的駕駛證和車子壓在那裡也不同意,最後還直接将店門關了一走了之。的哥最後都沒能救下那對母子,火勢越來越大,那對母子最後沒了辦法,隻能從陽台上跳下來,媽媽當場死亡。據說,那家爸爸當時才趕回家,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摔死在他面前。
展翌是個很好的傾聽者,肖迎風的話說的斷斷續續的,有些地方十分模糊,展翌卻沒有打斷他,他聽得出來,肖迎風的心情很沉重。
“我當時想啊,那裡有那麼多人,那家店卻隻有一個店員,如果周圍的人願意幫的哥一把,湊錢也好,直接搶也好,難道真的扯不出那兩張救命的床墊嗎?可是最後大家都隻是義憤填膺地将自己的憤怒傾瀉到了店員身上。”肖迎風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真丢臉,居然還帶了哭腔。
那家店在出事之後再也沒開過門,可是肖迎風卻覺得,那裡每一個知道真相卻袖手旁觀的人都該為這對母子的死負責任。好像隻有肖迎風一個人這麼覺得。
“我的一個同學當時也在場,我記得我當時特别憤怒,我就問他,你當時為什麼沒幫忙呢?那個同學和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肖迎風嘴邊的笑容發苦,給他同樣的回答的,還有當時也被堵在街上的他的姨媽,“那時候我覺得特别震撼,我原本十分确信自己遇到這件事的時候,一定能做的很好。我們這些做學生的,誰沒在作文裡批判過那些冷漠的‘圍觀群衆’,可是當這些事情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時候……”
從那以後,肖迎風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不确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就不會去嘲笑别人,更不敢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去批判别人。
他從憤青變成了一個隻談玩笑,不說正事的人。
肖迎風睜開眼睛,認真地盯着展翌,展翌眼睛裡有一絲折射的光,微微發亮。
“所以我總是想着,如果我能幫别人一點,我就幫幫他們,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忽然想起這件事,願意去幫助其他人。”肖迎風不怕死,他有系統,他知道自己死了也有重來的機會,但是别人沒有。所以他才敢在喪屍那麼近的時候,先讓陳芳潔上車。但是陳芳潔後來的作為,卻是肖迎風不能理解的,他覺得心裡壓了一塊石頭一樣的難受。
“可是我發現,好像不是所有人都會像我想的那樣。”肖迎風喃喃。他不是陳芳潔,也不知道如果自己在陳芳潔的立場上是否會這麼做,他隻是覺得,有點委屈。
展翌那邊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肖迎風看不清展翌的動作,隻能聽到塑料包裝被撕開的聲音。
鼓搗了一會之後,展翌轉過來,把一個東西塞進肖迎風手裡。
肖迎風捏了捏,是一個十分熟悉的形狀,心情一下子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