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庭的視線在這幾位弟子中轉悠了一圈,最後落在鯉魚家徽處若隐若現的金紋上。
一道金線便能在應家往上走一步,這幾人皆有兩道金線傍身,自然比周遭子弟高一頭,配上斬釘截鐵的口氣叫人偏信三分。
受傷的是名年歲不大的女弟子,素白衣袍上落着點點血迹,劍氣所緻的傷口仍往外滲血,她卻倔強地不願旁人為自己包紮。
“我不過是個修為低微的小弟子,不知何故惹了仙君不快,才讓您下此狠手。傷我事小,冒犯應家卻事大,還請杜家主給我一個說法!”
女弟子聲量不大,卻讓船肚内的應家子弟聽得分明,那忍淚模樣更叫人憐惜,不少人本就看輕杜家人,當下更是面露鄙夷,群情激奮。
“如此嚣張跋扈,當丢下江去去火氣才能上應家的船!”
“杜家主自诩清高,便請您大義滅親,親自監督!”
鬧劇沸沸揚揚,身為家主的應寄枝卻隻是事不關己地站在階梯之上,冷眼旁觀着面前景象。
直到四周嘈雜愈響,應寄枝終于不悅蹙眉,偏頭掃了夜哭一眼。
這一瞥分量頗重,夜哭神色繃緊,竟是冷汗淋淋。
鬧出事端已是他疏忽大意,此番若再惹家主不快,他的日子也該到頭了。
他不敢再猶豫,心念一動召出本命劍,劍鞘攜力擊在一旁的實木桌上發出一聲巨響,竟生生靠蠻力将其劈裂。
“閉嘴。”
熱鬧至極的樓船頓時寂靜下來,噤若寒蟬地看着應寄枝身旁的煞神,季向庭笑眼朝杜驚鴉望去,對方會過意來,頓時開口問道:“這位姑娘,是杜家哪位弟子傷了你?我讓其召出本命劍,若确有其事,我絕不包庇!”
女弟子愣了愣,蹙眉擡眸,指了指杜驚鴉身後一人:“杜家主,便是他。”
被指到的杜家弟子更是不可置信:“我雖與你有口舌之争,但不曾動手,你莫要血口噴人!”
女弟子不答,回身朝遠離人群的應寄枝一禮:“家主,弟子鬥膽,望您親自作證。”
一時間所有應家子弟皆擡頭望向眼前極為年輕的應家家主,眼中滿是希冀之色。
季向庭看着女弟子目光灼灼的模樣,唇角彎起意味深長的笑,仰頭湊近應寄枝,細緻入微地開口勸道:“家主,可别讓應家子弟寒心呀。”
衆目睽睽之下,應寄枝終于有所動作,他像是被季向庭的溫言細語說服,伸手攬過季向庭的腰身,帶着人一同朝人群中走去。
一道光芒亮起,杜家弟子毫不猶豫地将本命劍召出,交由杜驚鴉後便直直跪下:“弟子時刻謹記杜家教誨,若有半句虛言,願以死謝罪!”
杜驚鴉神色複雜地看着眼前弟子,終究是無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擦身而過時話語落入弟子耳中。
“放心,若是無妄之災,家主替你擋。”
說完此話,他唇間笑意散去,緩步走向女弟子,手中杜家子弟的本命劍光華萦繞,俯身在女子受傷的肩胛處比對,眉間皺起。
“不對!應家主,這不是……”
話音未落,原本虛弱的女弟子驟然暴起,手中寒芒一現,雙目赤紅地朝杜驚鴉撲去,手中匕首見血封喉。
“颠倒黑白!我殺了你!”
所有人都未料到如此意外,驚呼聲此起彼伏,千鈞一發之際,杜驚鴉驚駭之下渾身僵直,竟是連擡臂抵擋都無法做到。
好友身處險境,季向庭卻全無慌張之意,長袖之下的指尖慢悠悠地敲着數。
距離太近了,即便此人靈力微薄,猝然爆發下也仍舊能将修為平平的杜驚鴉一刀斃命。
屆時應、杜兩家,便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夜哭瞬息便洞悉其中輕重,咬了咬牙長劍出手,将女弟子手中的匕首擊飛,将人哄飛出去。
便是這一瞬注意偏移,人群中第二道光芒亮起,較人群中央那微弱靈力強大數倍的劍鋒刺下,直指應寄枝而來!
“家主!!”
夜哭急急回身,眼眸大睜,飛出的長劍于半空打了個回旋,朝應寄枝飛去!
短短一瞬被拉得極長,應寄枝似早有所預料,五指猛然發力,将季向庭死死锢在自己身旁。
“放開。”
季向庭低語一句,眼中金光閃過,無形卻暴烈的靈力将手腕處如鐵鉗般的手指生生掰開。
隐匿在人群中的毒蛇顯現,露出半邊側臉,眉目間已存死志,卻笑意猖狂,幹裂的嘴唇張合。
應家主,可惜了。
“噗嗤——”
兩聲利器入肉的悶響先後傳入衆人耳中,兩潑鮮血濺起落在船壁之上,為這生死未蔔的旅途蒙上一層血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