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甯兒滿十五歲那天要行及笄禮,他坐在東廂對着鏡子梳理頭發,挽起發髻後綁上備用的發帶,等着向老夫人喊他行禮。禮畢他就成年,他和向雲柳的婚約也就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
正當他滿心歡喜地期待着自己的成年時刻,轉頭就被向雲松從背後一把将發帶抽散了,霎時一頭青絲流瀉肩背,他前功盡棄。
衛甯兒憤怒轉身,背後那始作俑者卻扔掉他的發帶雙手托着他的頭發說“你這個挽法不對,我給你挽”,不由分說上手就來。
衛甯兒氣極,“放手!”他人向前探的同時兩手去搶向雲松手中自己的頭發。向雲松不讓,兩人就此拽着頭發拉鋸。向老夫人在屋外喊他,衛甯兒着急着去行禮,手上用力過猛,向雲松又突然放手,他失了重心向前一沖,差點磕到門框上。
來到庭前就見大家驚訝地看着披頭散發一臉着急的他,他們不知道一向整齊斯文的他在這樣的重要時刻怎麼如此沒有準備。秦氏皺了眉頭數落着過來給他挽好了發髻,向老夫人為他行了禮。
插上木簪的衛甯兒在跟着向老夫人說過了那些美好的祝禱詞後,心情奇迹般地平複了。可是向雲松的惡劣還是如影随形,好像知道及笄禮之後他就正式成年可約娶婚嫁一樣,那之後,他在人後就從直呼其名改為喊他嫂嫂。
本來内心裡被喊嫂嫂衛甯兒是歡喜羞澀并存的,那時十七歲的向雲柳已經長成翩翩少年郎,一表人才的他正為考取秀才而苦讀,衛甯兒看在眼裡喜在心裡,還有一份驕傲跟着憧憬一起生長。
可是被向雲松在府裡廊道上截住并玩笑地喊了一次嫂嫂後,衛甯兒就變成羞澀多過歡喜了,再之後,羞澀就被羞恥超過去了,再再之後,他就受不了了。
因為向雲松喊嫂嫂的時候總喜歡盯着他的眼睛,還歪着頭咧着嘴,有時還大喇喇地撐開兩手架一個手肘在蹬在廊道邊靠座上的腿上,擺出的姿勢一定不是向雲柳令人春風拂面的斯文有禮那種。
而向雲松的笑容裡也是戲耍逗弄多過玩笑揶揄,而且極為放肆,毫不遮掩。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他的眼神,那裡面有種特别的東西,讓衛甯兒很難坦然自若。而且向雲松每次喊他都用那種眼神緊緊盯着他,好像什麼細節都不肯放過的鷹似的,這讓他很不自在。
說不自在還是輕了,實際上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令人汗毛起立的感覺,類似于恐慌,又帶着惡心,讓他整個人都想縮起來。
但他如果表現出了不自在,向雲松就會追着他喊,喊到他的不自在變成極為不自在為止。而向雲松自己則會志得意滿心情舒暢得不行。
衛甯兒于是更加躲着魔星走,但是魔星之所以是魔星,就是因為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還反着人的意志而運行。向雲松知道了他的這個軟肋,就更加肆無忌憚。
然後就發生了那件事。
衛甯兒自及笄禮之後的又一個人生重要時刻,再一次被向雲松以他特有的方式狠狠地攪和了。
那是及笄禮之後的那個秋天,初秋的下午,衛甯兒在向老夫人那學了一個時辰的琴,出來回自己房裡去。那幾天不知是不是中暑了,他身體總是不太爽快,肚子也隐隐作痛,而下-體處總有些特别的說不上來的感覺。
因為身體特殊的原因,他有不舒服從來都是硬扛,不敢讓向家人知道,怕他們帶他看大夫。那次他堅持了幾天也沒見好,午後他額頭發燙,身上也熱熱的,整個人發沉發軟。
人不舒服讓他在走過後院回廊轉彎那個被魔星截住最多的地方也沒顧上先偵查一下,然後,不意外地,他又一次被截住了。
當時回廊上方響起哧溜一聲,下一刻向雲松倒立放大的笑臉就出現在眼前,“嫂嫂!”
衛甯兒吓了一跳,倒吸一口涼氣使得胃裡一陣惡心。随後他努力将不由自主縮起來的雙肩打開,使出無視大法,繞開那張倒吊的臉從旁邊走過去。
向雲松松開倒勾在廊道頂端的雙腳跳下地,追在他身後,“喂,上哪去?”
衛甯兒人更不舒服了,想想還是早點擺脫掉他比較好,便老實回答,“回房。”
“又是去繡你的綠頭肥麻鴨吧?”向雲松嘲笑着上前走到他身邊。
衛甯兒本來不想理他,但聽到那“綠頭肥麻鴨”又特别不服氣,硬是否認,“不是。”
“怎麼可能?你不着急嫁我哥嗎,空了還不趕緊坐着縫那玩意兒去呀?”
衛甯兒徹底不想理他了,拖着軟熱的身體加快了腳步。
向雲松趕前兩步,揚起雙手交叉貼在腦後擺出一個居高臨下的點評模樣,“雖然你的麻鴨縫得很不怎麼樣,不過比你天天之乎者也那勞什子的孔孟之道靠譜多了。讀書真不适合你,衛甯兒,你就适合縫着麻鴨等嫁人!”
衛甯兒心裡的不舒服跟着身體的不舒服上升。她讀那些書明明隻是為了跟向雲柳有話說,春試已經放榜,向雲柳考取了旗頭村第一個秀才。她雖然也讀書識字,但跟向雲柳終究有好大差距。而且向家向老夫人自己就出生書香世家,一直提倡女子也要多讀書,他自然也想像向老夫人那樣知書識禮,出口成章。何況讀書可以讓他有機會借着請教問題多跟向雲柳接觸,這是多好多自然的事情?
可是這個魔星自打前陣子看到他在讀的書之後,就一口咬定說他不自量力,也想跟向雲柳一樣考秀才,任他怎麼否認都無濟于事。
眼下雖然倒回來說他刺繡比讀書好,卻也沒讓衛甯兒心裡舒服。他煩不勝煩,想着這個魔星能不能離他遠點?他離他遠點的那一天能不能早點到來?
魔星不知怎地接收到了他的想法,眼睛一轉居然提出來一個條件,“喂,跟你商量個事,想讓我信你讀書不是為了考秀才,你就跟我做個交換,”也不等衛甯兒反應就自得地揭曉答案,“看我舞一場劍。”
衛甯兒沒理睬他,這算是個什麼交換條件?你愛信不信。
向雲松琢磨着他的神色又加上一條,“好吧,我就再也不說你縫的是綠頭肥麻鴨。”
衛甯兒還是沒理他,麻鴨就麻鴨,綠頭就綠頭,肥就肥。
向雲松沒轍了,“那你要怎麼樣?說出來,我都答應。”
太幼稚了,幼稚又無聊。衛甯兒煩躁地想着,不過一不小心還是讓他想到一個條件,于是他對向雲松說,“不許再叫我……”
“什麼?”向雲松莫名其妙。
“……嫂嫂。”
“哈!”向雲松瞪大了眼睛,驚訝非常,“你不做夢都想着嫁我哥嗎,怎麼不讓我叫嫂嫂?那你想我叫你啥?”
衛甯兒懶得理他,皺眉反問,“你答不答應?”
“行行行,我答應!”向雲松點頭如搗蒜。
衛甯兒拖着不适的身體,跟向雲松來到後院,依照向雲松的指示坐在了一個石墩上準備觀賞。天很熱,身上也很熱,衛甯兒出了很多汗,把輕薄的衣裳都濕透了。
向雲松舞的什麼劍他不懂也沒興趣懂,反正那種狼狗一樣展露身體騰挪跳躍哼哈叱咤的範兒他一向看得不忍直視,辣眼睛。
好不容易捱到舞劍結束,他剛想站起來走人就被向雲松摁回去了,理由是他看他舞劍不專心。
衛甯兒與他辯了幾句,向雲松強詞奪理,讓衛甯兒覺得再辯幾句下一場劍都看完了。于是他放棄辯解,忍着又看完了向雲松舞的刀。
然後曆史一遍遍重演,層層加碼的結果就是他又看完了一堆向雲松舞的叫不上名字來的丫丫叉叉。
肚子一陣一陣抽疼,惡心欲嘔的感覺一波又一波。衛甯兒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了。他虛弱地喊着讓向雲松有什麼趕緊都舞上來,他快撐不住了。
向雲松約摸自己也覺着過分了,于是他挑了一杆三尖槍,還脫了上衣,光膀子手持那杆槍頂着烈日在空地上開始他最後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