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甯兒心裡發笑,這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嗎?
當初向雲松說出去兩三天結果七八天沒回來時,整個旗山鎮傳開了他跑路的消息,府裡人也着急他的下落,那時候淘春愁眉不展,就連打架都沒了信心,有一天回來時臉上挂了彩不說,衣裳都給撕破了。
磨蹭到晚間忍不住問他,向雲松會不會真不回來了。
衛甯兒當時慨歎連連,皇帝不急太監急,他這個少夫人都不擔心少爺跑路,倒是丫鬟操心他會不會再次被遺棄的命運比他自己還上心。
當時,他特别笃定地說不會。淘春莫名其妙地就從他這句“不會”裡得到了信心,雖然不敢問為什麼。
當然衛甯兒其實也不怕她問。他對向雲松别的方面沒有信心,但跑路兩個字,他深信在向雲松身上絕不會發生。
向雲松他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星,說一不二,怎麼可能怕生克之事?更不可能輕易放過他。
衛甯兒懶得回答淘春關于他是怎麼做到那麼信任向雲松這樣的問題,隻是反問:“你靠山讓你問的?”
淘春睜大眼睛,“少夫人怎麼知道?”
“你就說是不是吧。”
“是。不過二少爺說,不能讓少夫人知道這是他問的,他還說不能告訴少夫人他在向淘春打聽少夫人的心情如何,忙的什麼事,還有心裡的想法。”
“……”這是什麼了不起的雙面探子?怎麼兩面漏風,還是主動的兩面漏風。
不過,向雲松,他一定要做到這麼……
衛甯兒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一定要說的話,那就是“努力和極緻”。向雲松,他一定要這麼努力地對他好,并且好到極緻嗎?
如今淘春都看不下去了,恨不得立刻把他這個不識好歹的少夫人與少爺送作堆。可是衛甯兒自己知道,這樣的努力和極緻的好意,他能信以為真,卻絕不能心安理得。
向雲松從小就煩他欺負他,現在更隻是因為對向老夫人的承諾和身為向家子孫的責任而在示好他,而他身體的秘密一旦被他知曉,後果難以預料。而那時如果向雲松繼續因為承諾和責任來一條道走到黑,那衛甯兒真是要無地自容,他不能容許自己卑微可憐到可以以卑微可憐來脅迫壓榨别人的地步。
那些為通往做夫妻那個目的地而一路鋪墊的種種好意,但凡有半絲刻意,他都能像春日被太陽曬化的肮髒殘雪,能原地即刻卑微至死。
所以他并不想欠向雲松,更不想賣慘脅迫向雲松。如果可以,他願意竭盡所能,付出自己的努力,來交換向雲松給他一個孩子。這樣起碼他會覺得是自己的努力換來,而不是躺在衛九霄對向家有恩的功勞簿上赢得,更不是睡在自己被向雲柳厭棄的血淚本上讨得。
他把那盒餅茶仔細裝回原來的牛皮紙包封裡,再裝回盒子裡。而後将那些茶書和紙稿與盒子放在一起。
這天晚上他沒去飯廳吃飯,第二天一早,在三進的小廚房裡随便對付了一些,便去了前院。
書房裡沒有人,他便又到旁邊的花廳等着,淘春勸他去書房等,他不肯。淘春隻好守在花廳門口,等向雲松去往書房經過的時候,先大喊了一聲“少爺早”,然後沖着看過來的向雲松指指花廳。
于是,花廳裡聽到淘春喊聲的衛甯兒,與聽到淘春喊自己的向雲松,便在花廳門口差點撞個滿懷。
之所以是差點,是因為那餅小龍團茶的功勞。衛甯兒手中的書本上擱着那個木盒,向雲松看到了,差點撞在一起的時候便張開手臂去扶她的手臂,于是四條手臂加兩個身體一起攬住木盒的結果就是沒有兩人沒有撞在一起,但是姿态親昵得好像共同護着個孩子。
目睹整個過程的淘春瞬間捂住就要笑出聲的嘴,悄悄退下,順便将灑掃到書房的下人也拉走了。
向雲松放開衛甯兒的手臂,看看她手裡那疊壓在茶盒下的滿是蠅頭小字的紙稿,心裡一喜,嘴上卻是明知故問,“這麼早,你怎麼來了?”
衛甯兒将茶盒遞給他,整理着手中那些向雲松早前讓向行福送去的茶書,“這餅小龍團,我測算稱量過了,書我也都看過了,摘了茶事和制茶的要點,你看看。”
她說這些的時候頭都沒擡,但手中的動作卻很是認真鄭重,彷如一個面對夫子的學生。
向雲松知道自己先前對她的預測完全正确,她就是能夠不用他說什麼,就把手頭的事情做到最好。
他心裡一柔,低頭看去,衛甯兒垂目看着手中書稿時額發偏斜,秀氣的鼻子下方一雙薄唇輕輕動着,頰邊一縷發絲調皮地戲弄着粉白的耳垂,看起來我見猶憐。
向雲松摸摸鼻子,咳嗽一聲,“來書房說。”語畢帶頭走向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