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雲松一聽這話就覺得滿心不是滋味,“衛甯兒!”
都到了這個時候,她竟然還想到向雲柳。即便向雲柳是他親哥,也死都死了,但也還是讓他吃味不已。他說了那麼多,是為了自己,可不是讓她想起來跟他哥之間的種種曾經的。
“你就不能看看眼前?”向雲松左右盯視着衛甯兒的雙眼,語氣急促,“五年前你就看過了,現在你也知道了你當年不是沒得選,所以你就不能……”
他動情地看着衛甯兒無助的雙眼,暗暗決定一定不給她再有機會埋頭自苦。這個時候也是多少後悔,早知道她會吃這麼多苦頭,當年自己還是應該強硬地斷了她的後路,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來背,即使她的恨。
衛甯兒的眼淚又湧上眼眶,向雲松的話他何嘗不懂?他又不是傻子。可别說向雲松當年暗示的隻是他除了向雲柳之外的一種可能,就說他即便能跨越心障,不把名節放在眼裡,當年就陳情向老夫人與向南山,重新選擇,結局就會有兩樣嗎?
答案顯而易見。
當然,如果向雲松這些話能夠說與當年的他聽,那麼即便隻是一種還沒有開始的可能,但隻要能夠避免後面為向雲柳所厭棄所怨恨這麼多年的結果,他都會十二萬分的願意。
更别說,那些被他壓進十八層地獄的記憶裡與向雲松種種羞于啟齒的接觸,也偶爾會在最隐秘最幽暗的夢境裡彰顯它們的存在,而他也還一直沒有弄懂這到底是為什麼。
隻不過,結局依然不會有任何不同。
實在是因為已經太晚了。
在上一種失敗的可能裡,他已經知道了最終極的答案。這個世界隻有男人和女人,他這個兩邊不靠的怪物,是不可能被接受的。向雲松跟向雲柳一樣是男人,所以結果不會有任何差異。
眼前的這雙眼睛疊加了五年前床頭燈火下的那兩口黑井,但在他眼中,依然漸漸重合了向雲柳當年逃出婚房時滿是恐懼與嫌惡的雙眼。
鹹澀的淚水流下眼眶,“看了又怎樣呢?”衛甯兒搖着頭,眼中蓄滿悲苦,“向雲松,我知道你想說的話,我也如你所願,抛開你所說的虛名,認下當年為你做的所有事。我甚至,可以承認,當年我不是一點沒想過跟你走……你去參軍,我甚至想過我可以随在你們大軍後面,反正我無處可去,去哪都一樣……”
向雲松的眼睛漸漸睜大,狂喜的感覺漸漸充盈心間,太多意外和沒想到了,在這個他累死累活挖掘了整整一天的時候。隻是,眼前人為什麼是這樣一種脆弱傷懷到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風而逝的樣子?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衛甯兒一字一頓如同質問般說着,眼淚瘋狂滑下面頰,他失神地看着向雲松。
向雲松被他那種無望到底的神情擊中了,瞪大眼睛他費解無比,“你……你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對我就這麼沒信心?!”
他想說他可不是他哥,會領個王氏回來,就是他想,向老夫人也絕對不會允許。正想着說服衛甯兒的措辭,就聽衛甯兒繼續開口,“好了,向雲松,你已經如願了,現在,可以放過我了嗎?”
說是形勢急轉直下也不為過,向雲松滿臉的不可置信加難以理解,聲音都變調了,“這……不是……我是做了什麼讓你這麼不願意信我?你到底怎麼回事?!”
一個沒留神,讓衛甯兒的肩膀滑出自己的掌控。眼看他像逃離什麼奇葩或怪物,抹着眼淚腳步匆匆的背影,向雲松簡直無語凝噎。
他剖心剖肺一整天加一個晚上,左一槍右一劍地将衛甯兒所有的掩飾與僞裝剝開撕掉,然而揭開謎底,最底下暴露出來的依然是不信任。
等于千山萬水走遍卻發現又回到原來的老路上。更郁悶的是,還是莫名其妙不知來由的不信任。
腦子裡沖上來年少時為着她額上那個疤他窮思竭慮搞來各種藥結果把藥塞給她卻要費比找藥更多許多倍力氣的記憶,而低頭一看,此刻他手中,還真握着瓶被拒絕回來的養容丹!
一時間渾身的火氣都被引爆。
他是誰,他是他哥向雲柳能比的嗎?她額頭的疤,那是他那麼久以前就想負的責任,即使是她成了他嫂嫂四年之後的上個月,當唐心予拿出這瓶養容丹相贈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
那是他的責任他絕對不會推脫,也絕對不允許有人搶奪,一樣的,更不會允許有人拒絕。
挫敗的感覺加上自勵的勇氣,兩相一沖擊,結果隻讓身心更加暴躁。向雲松狠狠踢翻了廊柱邊的一個石墩子,“衛甯兒!”對着衛甯兒的背影忍無可忍之下終于開始口不擇言,“你跑不了,我告訴你!……你跑,我讓你跑,你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
說完了猶自不解氣,腦子忽閃了一下忽然冒出個耳熟的日子,他想也沒想就那麼對着衛甯兒的背影撂了過去,“跑得過初一跑不過十五!!”
回廊内外,整個後院,甚至整個向家莊都鴉雀無聲,回答他的隻有風吹過廊下的樹葉沙沙和回廊上遠去的匆匆腳步聲。
向雲松火氣更猛,回頭一看,回廊一頭向雲柏不知何時站到了那裡,正目瞪口呆像看瘋子一樣看過來。
瞬間火氣有了去處,“向雲柏,過來喝酒!”
衛甯兒頂着一身寒風才跑到三進前的橫路上,向雲松那句狠話已追殺而至,嗡嗡地肆虐在耳中,讓腦子裡自動出現十幾歲時被他三不五時圍追堵截的畫面。
不是不知道這是向雲松被他激得犯了小時候的渾病,氣急敗壞就會口無遮攔胡說八道。隻是這話如此歪打正着,似乎正正宣告于他,半個月後的正月十五,他大限即至,死期再臨。
衛甯兒跑進三進東側屋迅速轉身關門。他的身後,一個人影眼疾手快推住了大門。
衛甯兒急了,使出渾身力氣來關門,隻是對方那力氣也不小,便使力邊還大喊,“少夫人,别關門,還有淘春哪!”
熟悉的叫喊,似曾相識的畫面,好像某段曆史重演。衛甯兒一陣煩亂,放手跑進内室。
倒進床裡剛合眼,就聽淘春夾着嗓子小心翼翼湊上來,“少夫人,少夫人……”,邊喊那聲音還越來越細,調子越卻起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