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我的少夫人呐,這還用看見?這不明擺着嘛……少爺畢竟也是個男人哪!”淘春急了,眼珠轉了轉,“要不,讓淘春去書房門口轉轉,看那位跟少爺說啥?”
“……”
向雲松到前院先跟向老夫人請了安賀了年,看神情,向老夫人平和如故,果然對昨晚的事隻字不提,隻是囑咐他午後迎稷務必跟衛甯兒一起,向雲松自然應下。
吃過元日早間固定的長長久久面,向雲松就去了書房。
王氏果然等在書房,穿着一身翠綠衣裙,妝容精緻,抱着的雙臂将幾張紙箋貼緊在飽滿的胸口。見了他,笑容滿面地從書桌斜對面的客座上起身,“少爺新春吉祥!”
向雲松瞧着她這副完全遵從妾室禮數的做派,一點不見了昨天與他明争暗鬥的痕迹,而且口稱“少爺”,倒是把前面那個“二”字一夜之間就給去了。看樣子,是終于自己卸了身後的依傍,要面對現實了。
經過昨夜這一場,他已懶得跟王氏維系面上的虛假客套。擡腳跨進門,“什麼事?”
王氏讓他先行過眼前,然後跟在他身後到得書桌側邊,将那幾頁紙呈放在他面前,“自然是少爺昨晚吩咐的,齊家莊和曉月樓兩筆前年的字畫買賣了。這是契約和銀票,少爺過目。”
向雲松避過那陣她舉手投足間帶起的濃郁香粉味,将那幾頁紙翻開随意看了看,而後撇到一邊,“可以了,姨嫂請回吧。”
王氏卻還不走,俏生生站在一邊笑出一串銀鈴,“這就趕我走了啊,我可還沒恭喜少爺稱心如意,夙願得償呢!”
向雲松當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年前從外地看茶山回來,在東側院跟王氏旁敲側擊那個他跟個男人私奔了的離奇謠言時,王氏說衛甯兒信任他,畢竟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那時他還要一力維護衛甯兒的清譽,極力說他們是兄妹四人一起長大。
到了此刻,夙願有沒有得嘗兩說,但毀了衛甯兒清譽的恰恰是他自己,事實無可争辯。他在王氏面前,自然也就沒了反擊的興趣和理由。
王氏看着他那個懶得掀眼皮的渾不吝樣,粉臉上雖挂着笑,心裡卻也不是沒有郁悶。怪她看走眼,整整四年,她一直以為這兩人關系很不怎樣,印象裡這對叔嫂幾乎連句話都沒對過。乍然間兄終弟及,當小叔子的看着有點剃頭挑子一頭熱,那也是為了面上好看,或者就是為了他們向家一直挂在嘴上的所謂道義責任。
昨日她弄那些事情出來,除了自己失了依傍榮光不再多少有些不甘心之外,也是想挑挑這對叔嫂的關系。她如今處境尴尬未來渺茫,想要夾縫裡求生存,不拓展一下夾縫是不行的。
場面上小小施展之後,剃頭挑子失去平衡,果然這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她還很有看好戲的心情,但萬沒料到最後吵出來的是這樣一個你情我願的故事。
這就讓她陷入被動,好比夾縫沒拓展開反倒還給幫忙填上了。辛虧還沒填滿,她還有繼續施展的機會,隻不過不能用之前的方式了。
王氏呵呵一笑,也不去在意向雲松的不搭理,俏皮道:“少爺不謝謝我嗎?”
這下向雲松終于無視不了了,擡頭奇怪地看着她,“姨嫂你這睜眼說瞎話的功夫見長啊。”我謝你什麼?謝你這些年總是欺壓衛甯兒嗎?
王氏并不動氣,拽着笑嘻嘻的口吻,“要不是煙茹昨天如此這般,少爺得知少夫人心意的機會,應該沒有那麼快到來吧?”
向雲松不說話了,橫豎王氏說的是事實,本來就連他自己都沒想過要挖出來那些他都以為早已忘卻在一場大醉中的事情。當然現在看來他拼着自己撕開創痛從而得知衛甯兒的真實心意自然是萬般值得。但的确,沒有王氏開的那個頭,他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怎麼謝你?”他抱臂向後靠進椅背裡。
王氏當然知道這就是個說辭,不能真的提要求,當下綻出個明媚的笑,“煙茹就是開個玩笑,少爺真要謝我,可就太見外了。煙茹是為少爺和少夫人高興,少爺少夫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此番撥雲見月明心現情,美事一樁!”
話說得滴水不漏,就是來讨個好見個情。向雲松想着自己的事,也不想跟她較真了。
王氏瞅着他的臉色繼續道:“至于少夫人可能還有一些放不下的,那可就需要少爺耐心開解了。”視線滑過對面牆上向雲柳的手迹,“同是女人,我了解女人的心。少爺若是不棄,有什麼弄不懂的,可以問煙茹。煙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話說得體心察意,雖然知道是面子話,但向雲松一下子就想到了剛才在路上衛甯兒那種意外平和的陌生态度,還有他如今綴挂于心的那個怎麼把喜歡說出口的問題。
向雲松動了動嘴唇,看着王氏那雙盈盈笑望過來,似乎也看出他的難處的眼睛,正思索着該怎麼把這個問題問出口,外面忽然響起梅娥的聲音,“少爺,老夫人傳話,午後的迎稷禮讓少爺叫上少夫人一起,少爺有什麼不明白的,跟少夫人商量。”
直白地好像宣讀軍令的幾句話,瞬間在向雲松腦中敲了一記警鐘。好險,他差點又要犯之前的毛病了。
他應下梅娥,心裡瞬間有了主意,“謝過姨嫂,甯兒的心,我自會解悟。有不懂的我直接問她,就不勞姨嫂費心了。”
話說到如此,王氏自然隻能笑着奉承那是應該的,是她多嘴了,而後擡步款款而去。
空中殘留着王氏的牡丹香粉味道,說實話,不難聞,但過于濃烈,讓人如入花間,渾不知人味。也不知他那個親哥向雲柳是怎麼回事,口味重至如此。
想起向雲柳和王氏,就又想到昨天早上他們藏在這件書房裡的那些個“好書”“好物”,當時還把他冤得不輕。
向雲松頓時心頭郁悶,他是醉傻了嗎,差點向這樣一個女人去求教衛甯兒的問題。
“向南,告訴管家,以後沒我允許,閑雜人等不得進入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