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更清楚的是孫大海推開院門時,向着院裡其他人說的那句話,“都利索着點,趕緊把東西搬完,估摸着人這兩天就要來了,到時候就來不及了。”
他說着率先走出院門,向雲松和衛甯兒就站在院門外。
場面一時不是一個尴尬所能形容。
不知道過了多久,向雲松嘴角慢慢出現笑容,“這些是修房時缺的貨吧,有勞大表叔二表叔這麼早把東西送到,辛苦辛苦!”
孫氏兄弟本來苦惱怎麼解釋中,這下突然見到他把下台的梯子伸到他們眼前,自然求之不得。
“啊,是是,當時那幾個掌櫃都說鋪子裡缺貨,要過些時日再送,嘿嘿……”孫大海說着擦了擦腦門上的汗,跟孫二海和幾個兒子眼神示意,一夥人掉轉車頭,齊齊把剛搬上的東西又給放回原處。
之後,向雲松順勢提出讓他們幫忙把整個祖屋裡修繕後的雜物清理出來,先堆到院子裡,再把竈台扒掉重新砌。正巧孫大海務農以外還是個兼職的泥瓦匠,砌竈台自然也不在話下。隻是他提出起竈台要挑日子先請竈神,不可随意請,恐有不順。
向雲松從來不把這種鬼神之事真放心上,但孫二海也在旁邊幫腔,說他們那邊有人也是這樣不請日子就起竈台,結果如何如何。
正說得起勁,衛甯兒插嘴說可以先起竈台,隻要竈神龛位下的磚頭不封上,等挑到吉日,自己把神龛位下的磚頭封好就行。她這麼一說,向雲松就說她專管向家祭神,一切都聽她的。
孫大海滿心不情願,嘀咕說你家現在日子過成這樣,難保不是祭神出了問題的原因,但向雲松神色誇張的一句“真的嗎,莫非修祖屋這事好事多磨也是這鬧的”,一句把他堵了回去,隻好勤勤懇懇扒了舊竈起新竈。
一行人幹到中午,向雲松去龍潭集市上買來了一些包子當做午飯,還買了兩口鐵鍋,等新竈台起好就安上。之後房前屋後轉悠,想着怎麼修改更方便生活。
東屋後間跟竈房之間的門就是他那個時候提出來的,衛甯兒固然被他用肚子裡裝着屎尿的人跟同樣裝着屎尿的馬桶沒區别甚至跟竈王爺離得還更近的言論說服,孫氏兄弟也被他笑臉相迎加客氣有禮的态度摁着隻能幹活。
雖然他們也提出祖屋畢竟年歲長久,貿然開門太危險,但架不住向雲松親自動手落下第一錘,最後為了開這扇門,一群人直幹到天黑。
衛甯兒都生出不好意思來了,小聲跟向雲松說今天來不及了那就明天繼續幹吧,得放他們回去了。但向雲松說今天不幹好明天就要自己幹了,這幾個人今天說得再好,明天都不會再來了。
衛甯兒想想也是。就這麼着,向雲松跟他們一起整整幹到快亥時,把整個祖屋裡外能改的都改了,能修的都修了,甚至茅房與雜物間以及雞圈之間的隔牆都讓他們砌好了。
原來早已塌損到最多隻剩大半高的院牆,向雲松讓他們把石塊和泥拆了大部分到後院,先把後院的院牆壘起到正常高度,讓地靈們有生息的場所,也為養土開辟一片避人耳目的地方。
最後送走孫家兄弟們,向雲松口頭熱情表示了感謝。孫家兄弟們心知肚明怎麼回事,精疲力盡地扯出笑容來共同維護了這份親戚之情才走人。
聽向雲松這麼說,衛甯兒想着這事的确跟林家兄弟沒關系,确實不用跟林百慶解釋。但人總是這樣,會忍不住想要解釋清楚所有可能的誤會,讓自己不被誤解,令關系更親近。
這麼一比,向雲松确實比她會處事多了,能放着誤會不解釋,就是本事。
向雲松看着她面上神情從疑惑到認同,說道:“剛才你跟小姑婆對哭那會兒,我是真沒想到,小時候你可不這樣。”
說起來,今天能得到這樣一個較為順利的結果真是出乎意料,之前預想的是他跟林百慶惡言相向,搞不好還要動手。要回全部地租之後這門親戚多半也絕了。而且有向月秋的一哽二嗆三憋氣在,他弄不好也要像向雲柏那次那樣铩羽而歸。
而有了衛甯兒這顆糯米湯團在,噎死别人這種事情他不用麻煩自己身兼數職,已比預想的好了太多。
衛甯兒直接回答,“我這是離開向家後新學的,就今天。”
向雲松看着她眼裡那小小一抹慧黠靈動,心裡震動,不由把心底裡的話說出口,“衛甯兒,這樣的日子,你過得慣嗎?”
他從她那裡拿走向家老宅和田地的所有地契,還回給她一沓兩年兌現期的交引憑證,然後就一起來了這個地方睡門闆種菜地要租子洗衣做飯,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農人,到底沒親口問過她一句怎麼想。
衛甯兒看着前方的村道,這個問題在一般夫妻間也許是個敏感話題,但在她跟向雲松之間,應該不是。“向雲松,那天出向家莊時,你說,‘遲了五年,應該不算太晚’,如果是五年前,這樣的日子,不是很正常嗎?”
向雲松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當年十八歲的她,跟着十六歲的他,兩個人四手空空,隻是懷揣着對這個紅塵俗世最理想化的看法,最可能遭遇什麼樣的生活,其實心知肚明。
“那麼換做是現在,也應該很正常。沒理由五年前都不怕過不慣的日子,現在反倒要怕。”衛甯兒看向他,眼神明晰。“你不是能把那些不相幹的人說的不相幹的話,放在心上的人吧?”
她意指林百慶說他讓女人跟着自己連個床都睡不上的話。雖然她不在意,但多少怕向雲松會以為她在意。
向雲松點頭,“那倒是。”
兩人對視在一起,彼此看着對方眼中慢慢生出笑意,這一刻,一些柔軟溫暖又在心底慢慢滋長,好像不知不覺間,又成了一對能夠相互理解包容的青年夫妻。
如果那兩個婦人再與他們相對而過,恐怕又會深深相信,這就是一對夫妻妥妥地。
隻是,大白天的這麼在大太陽底下相互對望,不适應不習慣的感覺依然迅速滋長。過了一會兒,向雲松咳嗽了一聲,左右撇了撇眼神,“别這麼看着你相公我。”
衛甯兒一愣,“怎麼?”
“我怕你忍不住要喊我哥。”向雲松說着,那眼神變戲法似地又變得不正經起來,嘴角慢慢泛出絲久違的痞笑,“瞧你這眼裡火光直冒的小樣,來吧,喊聲哥來聽聽。”
“……”衛甯兒沒想到他一下子就又故态複萌,白他一眼就走上前去了。心裡多少也是松了口氣,還是這個怼着她的厚臉皮向雲松比較熟悉。
想來向雲松也是如此。
其實也是因為祖屋到了。她上前開了院門,向雲松把車子拉到屋門前,把兩袋糧食扛進西屋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