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頭去,“向雲松,我兒子會不會被我溺愛成孬種,那也得等我先把他生下來再說。你這麼說,是怕你兒子被我溺愛成孬種,還是你不想給我孩子的理由?”
她的聲音有點澀,帶着顫抖。說完這話她就背對着側身躺下。
向雲松無言地看她的背影,得,居然往這個方向去了。就知道衛甯兒這性子,是會扯過來什麼都往對自己最差的方向去想的。
可有誰知道他的苦衷?每次提到孩子就像作為向家子孫被她這個向家三代的恩人之後逼債。而其實他早八百年前就說過,他并不隻因要報恩而娶她,也就不想因為報恩而給她孩子。
可見她還是不信他,作為向雲松的他。
想到這裡也是斜刺裡頂起一股怒火,這種自憐自傷的樣子是等着他去屈服去安慰去以向家子孫的身份完成他的責任?難道他要三天兩頭下保證才能求得信任?難道她就不能圖他點别的?
哼,他才不慣這種看着義正辭嚴忍辱負重,實則委屈軟弱幽怨難纏,本質就是道德綁架的臭毛病呢!
“你一定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反正你不信我,隻信向家子孫。”
說完了,他也幹脆地背朝她躺下。
一夜無言。
第二天一早向雲松吃過早飯就出了門,騎着夥計,帶着上次從七星集上回來時就找出來的跟那兩個賣出去的枕套配套的被面,什麼話也沒留。
衛甯兒知道這天是七星集大市,上次跟尖細嗓說好了的,要把配套的被面給她去看。
她想着這被面到底能賣多少錢,上次她提過一嘴,如果枕套四兩一個的話,那被面得要二十兩一條。雖然尖細嗓溫厚嗓不是尋常人,但這天價被面要是能賣出去,也還是太離譜了。
不知道向雲松最終會開價多少,他就是個心狠又心大的人,才會那麼不肯叫她姐姐,而讓她必須柔順有加以他為天。
林家四個小子自八畝田地翻整完,做好秧田撒下谷種之後,就被向雲松打發回去了。農忙開始,各家各戶的青壯勞力都要用起來。兩個姑娘衛甯兒也讓她們帶上幾條布帕和棉線回自己家中工餘時間再繡。男人們下地幹活,女人們就算不下地,也少不得端茶送水洗衣做飯。
家裡就剩下衛甯兒一個人,從收拾碗筷到洗曬衣裳到打水燒水到澆菜整苗,再到清理夥計留下的排洩物,她把能做的都做了。但是直到中午,也沒見向雲松回來。
甚至,直到她一個人做了中午飯吃過,下午把前些天在瓦罐裡已經用根靈養成活的茶苗和地靈扡插枝,都在前院西南角仔細種下,把整個家裡的家具都擦洗了一遍,向雲松也還是不見人影。
直到天黑,葉花兩姐妹上門,雀躍着喊她去她們家裡睡,她才知道緣由。向雲松一個人去縣城了,不告而别,隻讓旁人來跟她說一聲。
去縣城是向雲松之前說過的,去為她找繡品的銷路。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好不舒服的,隻除了為什麼沒跟她說一聲,反倒要讓别人來轉達對她孤零零一個人在家睡的不放心。
衛甯兒不敢表現出自己的意外與無措,隻裝作知情的樣子淡淡笑了笑,道了聲好。
林百祥家為了她去睡的這個事,一家五口人乾坤大挪移。先是林有木睡到林百祥楊氏的床上,再是葉花兩姐妹睡到林有木床上,最後是衛甯兒跟楊氏睡到葉花兩姐妹床上。
晚間躺在窄小的床上,聽着楊氏的鼾聲,衛甯兒睡意毫無。她記得上次跟向雲松說過,去縣城前把她新繡的帕子也帶上一些。然而她白天看過,繡好的帕子一條沒少,他隻帶了那條被面出門。
衛甯兒心裡默念着“縣城”兩個字,腦子裡鬼使神差地浮現向家莊失火當日午後,在向雲松書桌上看到的那封短信來。
那醜到認不出來的字迹,那不知道是叫“唐婷”“唐好”還是“唐舒”的落款,令她的心好像沉浮在冰涼又厚重的迷霧裡。
天亮的時候,她告訴自己不要信那些夜晚孤獨無措時湧上來的想法,而是要存着希望,相信自己,相信當下。
隻是下一個天黑來臨的時候,她不可避免又陷入懷疑裡。向雲松,還是不告而别地走了。上次被向家莊大門上三道門栓所阻,現在輕輕松松騎上夥計,撒開四蹄飛奔着走了,沒給她孩子,甚至都沒真正碰過她。
當然新的太陽升起,她又會安慰自己,哪對夫妻不吵架?他倆隻是為着旁人閑吵了幾句,完全不至于。而且向雲松說過,那隻是一個小抓手而已。
隻是晚間床上聽見楊氏問起向雲松什麼時候回來,她心裡沒底還要挑揀着話語努力回答的時候,她的心情還是不可避免再次低落下去。
她并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甚至,還會不會回來。
第四天傍晚,天下起了雨,淅淅瀝瀝,濕濕漉漉,讓人終于感受到了春天的另一面。
衛甯兒坐在東屋窗下書桌旁的椅子上繡着帕子,這幾天除了日常家務和照料菜苗地靈之外,她的全副心神都撲到了刺繡上。三四天的功夫,她飛速繡了二十來條。
這時院門外傳來馬蹄聲響,她一回頭,從窗口望出去,就見兩扇破舊的院門在晃動。下一刻,一雙男人的手推開了院門。
她心頭一陣激動,趕緊扔下繡繃,回身穿過堂屋跑去院門口。
“你回來了!”她的聲音裡帶上了前所未有的激動與喜悅。
穿門而入的是兩匹馬拉着的一輛闆車,闆車上放置着長長寬寬用舊棉被包裹着的幾件貨物,看着眼熟。
趕車的蓑衣人跳下車座,鬥笠一摘,露出一張久違的笑臉,“嫂嫂,我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