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應了,立即起身告辭,說要回去趁着晚上和明天上午的時間好好練習一下應考。她要把雞蛋給衛甯兒,衛甯兒自然不肯收。可楊氏說他家三個娃前陣子在這幹活時每人每天一個雞蛋,這半籃子雞蛋,就當是還前些日子她家三個娃吃的了。
衛甯兒推脫不過,也就先收下了。等楊氏一走,她就去了趟林百慶家。邱氏一聽這件事,自然高興得緊,對于第二天午後來應考定工費的事情也是連聲應下。
一碗水終于端平,衛甯兒松了口氣,回家坐到飯桌邊跟向雲松一說,向雲松笑盈盈提出一個問題,“要是明天二表嬸繡工不合格,你打算怎麼辦?”
“……”衛甯兒沒想到還有這個問題,一時有些傻眼。
是啊,明天邱氏如果繡得根本不合格,那還定工費幹嘛?難道還收她為繡娘嗎?但這事是她自己去叫的邱氏,結果讓人家白高興一場還浪費半天時間,就太說不過去了。
怪她沒事先了解一下邱氏的繡工,也怪她實在不是處理這種事情的料,之前盡想着給兩個林家端水,都忘了這茬了。
“你怎麼,不早說?”衛甯兒小聲嘀咕着。這會兒她都想撓頭了,向雲松要是剛才她出門的時候說,不就沒這回事了嗎?
向雲松一撇眼,“你當我是先知?我也是才想到。”看着她,又半是數落半是感慨,“你就是想做好人。沒事端什麼水啊,就不能等人家來求你?等人家來求你你這好人就做定了。現在等于你去求人家給你好人做,做成了皆大歡喜,做不成,你就是惡人了。”
“我也是不想讓二表嬸覺得咱倆不記得她隻記得大表嬸了,好事總得把她倆都捎帶上吧?”衛甯兒辯解着,聲音越來越小。不得不承認,實際上就是她想端水。
向雲松卻是一句就把她這有氣無力的辯解給打散了,“那你倒是不擔心大表嬸覺得你主動去叫了二表嬸?她可是自己來求你的,還送了你雞蛋。她心目中,你這碗水不還是沒端平?”
衛甯兒徹底無語,這一茬還是讓她給忽略了。看着桌腳邊那半籃子雞蛋,考慮着要不還是讓葉花姐妹倆來帶回去算了。
要論待人接物,向雲松比她靈活多了。盡管不習慣,她也隻能對着這個毒舌的家夥認慫,看他一眼,好聲好氣道:“那,你有什麼補救的辦法沒?”
這話一說,向雲松面上搶白加嘲諷的習慣性表情就頓住了,放下筆,他好笑又稀奇地看向她。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樣的衛甯兒,她一向都是端着張闆正端莊的臉,這樣低頭認慫還求指點的态度真是太少見了。
衛甯兒被他看稀奇一樣的姿态弄得繃不住,有點點屈辱的感覺,好像小時候被向雲松見天罵笨蛋的時候,那時候她确信自己不笨也就當他放氣,但現在真的是自己笨了,這種眼光就受不了了。她額轉過頭去拾起繡繃,冷起面皮,“沒有就算了。”
等等,他就這麼說一句這隻倔兔子就這麼縮回去了?向雲松也矛盾了,既不忍看她着急無措,又氣她死倔死倔的。
想了想,他硬起心腸。笑了一聲把兩手放平在桌面,下巴枕到手背上,饒有興趣地看過去,“如果你求我,沒準有。”
衛甯兒自然沒理他。
哪有這種人的,見天要女人求他,想做大男人想瘋了。
向雲松伸手過去扯扯她的袖子,“撒個嬌來,也許也能有。”
衛甯兒當沒聽見。撒嬌,做夢去吧。
“不然随便給點好處也成。”
衛甯兒依舊不言不語。向雲松歎着氣收回手去,“這不肯那不肯,那就隻好沒有了。”
衛甯兒硬氣地不作聲,隻怪自己之前沒做好功課,如今隻能期望邱氏繡工過硬了。她不信自己真有那麼運氣不好。
但事情總是怕什麼來什麼。第二天下午,邱氏和楊氏前後腳進門來參加定工費的考校。楊氏一見到邱氏在,神色就有些不一樣了,看看衛甯兒,欲言又止。
衛甯兒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又犯了多大一個失誤。為什麼她要讓她倆同時參加這個定工費的考核?這不是生生暴露她想端水又端不平還亂端嗎?
真是太蠢了,比昨晚意識到的居然還要蠢上兩分。
不過事到如今,也沒時間後悔了。衛甯兒招呼着請她倆在堂屋坐下,自己進東屋去拿事先裁好的布料線材和繡圖。
剛要踏出東屋門的時候,就聽見楊氏在旁敲側擊邱氏是怎麼知道的這件事。邱氏心思比較單純,聽了這話很是開心地回答,“這不是咱表侄兒媳來喊嘛!”
邱氏看一眼剛走出東屋門的衛甯兒,她心裡高興,日常總覺得自己不會說話,這會兒見着這個機會,就想說句熱絡的,一方面對衛甯兒讨個喜,另一方面也把楊氏的問題答上,于是接着道:“表侄兒媳問我會不會刺繡,我說我年輕時繡過,現在手藝生疏。她說不妨事,二表嬸盡管來參加考核,過了就是繡莊的繡娘了。我尋思有這樣的好事,那我指定要來參加啊!”
說着還沖衛甯兒笑了笑。還對楊氏說道:“嫂子也是這樣來的吧?”
楊氏陪着笑,胡亂嗯了一聲就不說話了。衛甯兒暗暗叫苦,邱氏這一番自以為是的回答,可把她坑進極其被動的局面了。
她把布料線材分給楊氏和邱氏,指定荷花的繡圖,并限時一個時辰。向雲松早上開始就一直在西屋忙活,拿剩餘的木料打一口衣櫃,順便把西屋收拾出來給她做個繡房。
這會兒,向雲松拿着木料探頭探腦,在西屋門口偷眼衛甯兒這邊的情形。衛甯兒看向他,他還沖她擠擠眼睛。衛甯兒覺得這回臉真是丢大了,讓向雲松這一番好戲看的。
她隻能把自己的繡活拿過來,坐在旁邊有一針沒一針地繡着,狠狠硬起面子,裝也要裝得胸有成竹一些。隻在心下暗暗祈禱邱氏繡得好一些。
但結果依然是怕什麼來什麼。楊氏繡工穩定發揮,可能是得到兩個女兒指點了,繡得比她昨晚自己拿來的樣品還好。邱氏繡得則跟向雲松随意猜測的結果一模一樣,針腳粗糙,使力過大,剛猛有餘,細膩不足。這個繡工拿去雲慶豐那裡,一定砸衛甯兒自己的招牌。
楊氏和邱氏等着她的評定結果。特别是楊氏,她對自己繡工自信,對邱氏的繡工也了解,這會兒更是急切地等衛甯兒出一個公平公正的結果。
但衛甯兒根本不敢公開這個公平公正的結果。她早從先前楊氏居然送三個兒女來這裡下井幹粗活的行徑裡,就領教過她的要強和渴求公平對待的迫切,這段時間她也是一直盡量做到如此,葉花姐妹跟她學刺繡還是她提議的。但現在顯然讓她搞得前功盡棄了。
反觀邱氏,雖然自己也謙虛着繡工不及楊氏,但心态卻是很好,自然地相信衛甯兒一定會收下自己。
衛甯兒對着這樣兩雙眼睛無可奈何,也不敢表現出什麼,裝作鎮定冷靜的樣子,隻說繡品先留下,她有個繡活急得很,需要先趕出來,評定結果她忙完了自會去告訴她們。
這安排不光楊氏失望,就連邱氏也失望。她倆随意客氣了幾句,就回去了。
兩人一走,衛甯兒疲累地坐在凳子上,一籌莫展。向雲松甩着根剛刨好的木條,笑嘻嘻走出來,“怎麼樣,做成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