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甯兒沒想到自己忘了這茬,當下有些發窘,“呃,我剛剛才發現,碗櫥下面還有半袋子。”
向雲松餓得眼綠,抓過一張餅來夾了兩筷子菜進去卷起來就吃。衛甯兒見他不再發問,也就松了口氣,坐在對面邊刺繡邊等他說事。
向雲松風卷殘雲幹完了大半盤蛋餅,說起了這次去縣城的事。
他把雲慶豐将她的繡品全部收貨,且以後她個人的繡品從寄售全部轉為買斷的事情說了一下,并把那件新接到的衫裙面料和繡紋圖樣交給她。
衛甯兒很高興,不管是主顧還是雲慶豐,能讓她繡的花直接出現在衣裳上,這是對她繡工的最大認可。
“以後,像荷包帕子鞋面這種小繡品你就不要親自繡了,除非主顧點名讓你繡。”向雲松語氣肯定。
“……為什麼?”衛甯兒停下手中的活,如果這樣她豈不是賺不到多少錢?雲慶豐那裡也不會有太多這樣指定的活計。
“繡多了就不值錢了知道嗎?現在你的工費是一天一百三十文,咱們要想辦法讓它變得更高,高了才能掙得多掙得快。”
全大雲國最頂級的繡娘每日工費也就一百六十文左右,她已經一百三十文了,再往上升可想而知不容易,“可哪有那麼多繡活啊?”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跟你說的。”向雲松吃完最後一口餅,“空了你就繡扇面、屏風、挂畫這種能展現你繡工的東西,出精品,才能推高工費和你繡品的價值。這樣的繡三天就能趕上繡那些便宜的三十天,不是有更多時間可以做别的事?”
“可這些東西不如帕子荷包香囊之類的好賣啊,哪有那麼多人買?”
“這你不必擔心,交給我,我自會想辦法讓你的東西慢慢成為精品。”向雲松自信滿滿,将那幾個扇面和屏風制作的事簡單說了一下。
衛甯兒聽了,直覺這個事情聽上去很不容易,但真要是按着這樣走,自然是件大好事,比現在每天一有時間就見縫插針繡那些數量大但價錢低的繡品要好多了。
那幾套屏風繡,當年她把向雲柳的畫作轉設成繡圖,再尋找合适的絲綢布料,配上各色絲線,每套就花了十幾天,加上雙面刺繡,每套全部完工都在半年以上。
刺繡時間長,繡工上也的确下了功夫。要是真能走這樣的路線,那自然再好不過。
“接下來,咱倆也該考慮正事了,将來咱的正事也要照着這樣的路子走,一定要出精品,打響名号,推高價錢,才能成功,知道嗎?”
向雲松眼冒精光地說着,衛甯兒從他話裡聽出來這個展望,不由地也生出了想象。的确,龍團鳳餅之所以成為貢茶,就是因為它的精緻,精緻到稀少,才成為天價都買不到的東西。
思緒翻飛中,聽向雲松說完去考察了附近一個茶園的事,正沉思着,就聽他說了句,“明早把那七十多兩家當給我,我去把茶園買下,院裡那地方不夠茶苗長了。”
衛甯兒的針頭一下子就刺進了指尖。
紅豆似的血珠在指尖滾着,她連忙放下手中的衣料。向雲松揶揄她,“沒想到你這麼激動,那我明日可要好好跟那個茶園主還還價,能還下多少是多少。”
衛甯兒起身到竈間洗手,邊洗邊琢磨着向雲松這句話,心想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直接招了吧。成婚後為個月事,她受夠了隐瞞向雲松的苦,這會子再怎麼拖也就這一晚,到明天早上肯定要露餡了。
出了竈間,她坐回椅子上,“向雲松,”看了看對面男人聞聲望過來的臉,話要出口開始糾結到底從那句說起,“有個事,要告訴你。”
看她搓着手的樣子,向雲松忽然想起來成婚那晚她的那句“我來月事了”,他慢慢抿着嘴裡最後一點蛋餅碎屑,“你又有什麼事要跟我坦白,直說吧。”
衛甯兒眼皮一跳心一橫,“明天的茶園買不了了,”鼓起勇氣擡眼看着向雲松神情意外的臉,“家當沒有七十多兩,隻剩二十多兩了……”
“怎麼回事?别的去哪了?”向雲松皺起眉頭直起上身,想起剛來時少的那些貼身衣物,“被偷了?”
衛甯兒連忙搖頭,“不是被偷,是,被我借出去了。”
“借出去了?”向雲松瞪大眼睛,衛甯兒怎麼在這個時候把錢借出去,這不是明擺着讓他後面的事幹不成嗎?“借給誰了?”
“借給……”衛甯兒知道這個人一說出來就要被向雲松罵,這個時候糾結着要不要說個别的,可她也不能亂說别人哪。
眼看向雲松那雙本就大的眼睛直直看過來,眼裡有不耐和惱火的星子在閃爍,她也不想再隐瞞了,“借給,荷兒了。”
“荷兒?!”向雲松大喊出聲,人都站了起來,“你借給荷兒了?!”
衛甯兒點着頭也跟着站了起來,實在為難,“就在,你剛回來的時候。”
這下向雲松真的被驚到了,原來剛才倆女人之間的小動作就是瞞着他借錢。
借不借錢的也就算了,關鍵是這件事怎麼看怎麼奇怪,“不是,荷兒為什麼跟你借錢啊?她要派什麼用場?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原本性子不算特别急,但這會兒是真忍不住,向雲荷那個穿金帶銀的樣子,怎麼可能缺錢?再說缺錢問衛甯兒這個頭上才一枝木钗的人借也太離譜了。
衛甯兒知道自己這件事是做得不地道,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要露餡,這會兒隻能把心一橫,“荷兒的婆婆過生日,她沒錢送禮,才來借錢。不告訴你,是因為告訴了你你肯定不借。”
向雲松沒料到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登時嗓音都拔高到變形了,“她問你借錢去給她婆婆送賀壽禮,你就把咱倆好不容易攢下要買茶園的錢給她了?!怕我不同意你還跟她一起瞞着我?!”
衛甯兒這回是聽出他真的急眼了,一時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胡亂點着頭,又搖着頭,“她也是沒辦法,手上沒錢,婆婆又不喜歡她,要是不送禮,日子就更難過……”
“什麼亂七八糟的?手上沒錢她穿金帶銀?沒錢不能不送禮嗎?!”向雲松一句就把她嗆斷,“她就是個虛榮的,不該慣着,王氏兩支金步搖就能讓她把我賣了,上了家法都長不了她的記性,你怎麼還能把錢借給她?!”
“再說就這麼點錢,她那邊送不出像樣的禮也就算了,咱倆用來幹正事的錢倒是沒了,你說,這筆帳怎麼算?!你一針一線,千針萬線繡出來的錢就這麼讓她的虛榮心給霍霍了,”向雲松恨鐵不成鋼,“你怎麼那麼糊塗呢?!這麼久了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向雲松氣急攻心,一番話說得又急又快,不留情面。衛甯兒一陣委屈難過,他說得都對,她的确不該瞞着他,可是……
“她是你妹妹!”她難以忍受地喊出聲,眼神激動又憤然,“她是來找你的,可你兩天都沒回來,她沒辦法就把事情跟我說了。我能怎麼辦?告訴她你哥肯定不會借錢給你,你還是别開口了,這話她會信嗎?!”
向雲松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他低頭由下而上看稀奇似地看着她,口氣不可思議,“她信不信跟你有什麼關系?她愛信不信,你管那麼多幹嘛?!明知道我不借,還瞞着我把錢給她扔水裡,這是明目張膽的糟踐!糟踐知道嗎?你還有理了!”
衛甯兒怒氣上湧,向雲松的反應她料到了,可真聽到他這樣劈頭蓋臉罵過來,還是難以忍受,不由自主就把一句“我怎麼沒理了我”杠出口。
這個當兒,向雲松腦子忽閃一下,猛然想起來之前看她倆神神秘秘的他還以為是女人間的秘密,“還有,你不好拒絕她,怕她不信你,那我回來時你怎麼不跟我說?”他伸手點着她,“你都不讓我去回絕她,你跟她一起給我上眼藥!”
被他點中死穴,衛甯兒登時無言,心裡剛湧上來的怒氣轉了兩轉,變成一團爛棉花堵在喉嚨口。男人本來就對她極有控制欲,讓他抓到她陽奉陰違,怎麼可能輕易放過?
隻是被他這樣指着鼻子罵無腦,還是受不了,幹脆破罐子破摔,“你現在知道了也不晚,快馬加鞭去追回來呀!”
這下輪到向雲松張口結舌,為着四十多兩銀子騎馬去把錢從向雲荷手裡摳回來,這種事情他當然做不出來。
衛甯兒眼睛紅了,濕氣彌漫,看着這樣的女人,他心裡忽然湧起一股别樣的情緒,有個聲音在說,“向雲松,你要為了區區四十多兩銀子,這樣責罵你的妻子嗎?你什麼時候無能到這個程度,還能這樣理直氣壯了?”
吃驚和茫然之中,兩人就這樣對峙着。正在這時,忽然聽到外面院門被推開,伴随着急促的腳步聲的,是一連串的“二哥,二哥,不好了”。